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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同别人差不多,阳关大道,独木小桥,都走过跨过,坎坎坷坷,弯弯曲曲,一路走了过来……
我曾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如果真有那么一个造物主,要加恩于我,让我下一辈子还转生为人,我是不是还走今生的这一盘棋路?经过了一些思虑,我的回答是:还是走这一条路。但是有一个附带条件;让我的脸皮厚一点,让我的心黑一点,让我考虑自己的利益多一点,让我自知之明少一点。
——季羡林
作者生也晚,没有能看到20世纪的开始。但是,时至今日,再有7年,21世纪就来临了。从作者目前的身体和精神两个方面来看,作者能看到两个世纪的交接,是丝毫也没有问题的。在这个意义上来讲,作者也可以说是与20世纪共始终了,因此作者有资格写“作者与中国20世纪”。
对时势的推移来说,每一个人的心都是一面镜子。作者的心当然也不会例外。作者自认为是一个颇为敏感的人,作者这一面心镜,虽不敢说是纤毫必显,然确实并不迟钝。作者相信,作者的镜子照出了20世纪长达90年的真实情况,是完全可以依赖的。
作者生在1911年辛亥革命那一年。作者下生两个月零4天以后,那一位“末代皇帝”,就从宝座上被请了下来。因此,作者常常戏称自己是“清朝遗少”。到了作者能记事儿的时候,还有时候听乡民肃然起敬地谈到北京的“朝廷”(农民口中的皇帝),仿佛他们仍然高居宝座之上。作者不理解什么是“朝廷”,他似乎是人,又似乎是神,反正是极有权威、极有力量的一种动物。
这就是作者的心镜中照出的清代残影。
季羡林,东方学家、语言学家、翻译家、散文家。1911年8月生于山东清平县(现属临清市)。1935年毕业于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1935年至1945年留学德国,获哥廷根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46年任北京大学教授,现为终身教授。曾任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主任、北京大学副校长、南亚研究所所长等职。著作等身。
001... 我的心是一面镜子(代序)
001…一、蒙眬的童年岁月
003… 1.我的童年
009… 2.回忆一师附小
011… 3.回忆新育小学
024… 4.小姐姐
026… 5.彭家四姑娘
027… 6.兔子
031… 7.红
036… 8.老人
042… 9.夜来香开花的时候
049..二、难忘的中学时光
051… 1.回忆正谊中学
057… 2.回忆北园山大附中
069… 3.回忆济南高中
074… 4.观剧
079… 5.遇上日本兵
083…三、勤奋的大学时代
085… 1.北大入学考试
086… 2.报考大学
088… 3.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
093… 4.受用终生的两门课
094… 5.清华园日记(摘编)
129…四、短暂的教学实践
1 31… 1.校长
132… 2.教员
134… 3.上课
135… 4.我同学生的关系
135… 5.我同校长的关系
136… 6.我的苦闷
137… 7.我亲眼看到的一幕滑稽剧
138… 8.天赐良机
139…五、漫长的留学生涯
141… 1.留学热
143… 2.天赐良机
145… 3.在北平的准备工作
147… 4.满洲车上
149… 5.在哈尔滨
152… 6。过西伯利亚
155… 7.在赤都
163… 9.哥廷根
165… 10.道路终于找到了
170… 11.怀念母亲
172… 12.两年生活
174… 13.章用一家
178… 14.汉学研究所
1 80… 15.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
182… 16.完成学业尝试回国
186… 17.大轰炸
189… 18.在饥饿地狱中
192… 19.山中逸趣
1 94… 20.烽火连八岁 家书抵亿金
196… 21.我的老师们
201… 22.学习吐火罗文
204.. 23.我的女房东
209 .. 24.反希特勒的人们
210… 25.伯恩克一家
21 2… 26.迈耶一家
214… 27.纳粹的末日——美国兵人城
219… 28.盟国
221... 29.优胜记略
222… 30.留在德国的中国人
225… 31.别哥廷根
229… 32.赴瑞士
231-.. 33.在弗里堡
236.. 34 同使馆的斗争
239… 35.从瑞士到法国马赛
240… 36.船上生活
243… 37.西贡二月
246… 38.从西贡到香港
248… 39.回到祖国的怀抱
251...六、坎坷的北大经历
253… 1.海外归来
254… 2.思想斗争
256… 3.终于找到了出路
258… 4.陷入会议的旋涡中
260… 5.批判的狂潮汹涌澎湃
262… 6.政治运动(1957一1965)
264… 7.我的学术研究
265….七、痛苦的“文革”记忆
267… 1.从社教运动谈起
269… 2.1966年6月4日
275… 3.对号入座
279… 4.快活半年
285… 5.自己跳出来
292… 6.抄家
298… 7.在“自绝于人民”的边缘上
304… 8.千钧一发
31 0… 9.劳改的初级阶段
318… 10 .大批斗
323… 11.太平庄
327… 12.自己亲手搭起牛棚
330… 13.牛棚生活(一)
339… 14.牛棚生活(--)
349… 15.牛棚生活(三)
355… 16.牛棚转移
359… 17.半解放
362… 18.完全解放
368… 19.余思与反思
375…八、收获的二十年间
377… 1.1978--1993年
378… 2.我的学术总结
385… 3.我与印度史诗《罗摩衍那》的翻译
396…4.我与原始佛教语言问题的研究
401… 5.我和佛教研究
405… 6.我和外国文学
409… 7.写作《春归燕园》的前前后后
415… 8.我和北大
419…九、幸运的老年生活
421… 1.八十抒怀
424… 2.新年抒怀
428… 3.赋得永久的悔
432…4.我的母亲
433… 5.我的父亲
434… 6.我的妻子
435… 7.三个小女孩
440… 8.百年回眸
442… 9.一个老知识分子的心声
446… 10.九十抒怀
452… 11.故乡行
468… 12.九三抒怀
471.. 13.辞“国学大师”
472… 14.辞学界(术)泰斗
472… 15.辞“国宝”
478… 16.我的座右铭
479… 17.九十五岁初度
481… 18.笑着走
483… 附录:季羡林年谱
492… 跋:百岁老人的道德文章
496… 编者手记:与大师面对面
1.我的童年
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来,眼前没有红,没有绿,是一片灰黄。
七十多年前的中国,刚刚推翻了清代的统治,神州大地,一片混乱,一片黑暗。我最早的关于政治的回忆,就是“朝廷”二字。当时的乡下人管当皇帝叫坐朝廷,于是“朝廷”二字就成了皇帝的别名。我总以为朝廷这种东西似乎不是人,而是有极大权力的玩意儿。乡下人一提到它,好像都肃然起敬。我当然更是如此。总之,当时皇威犹在,旧习未除,是大清帝国的继续,毫无万象更新之象。
我就是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刻,于1911年8月6日,生于山东省清平县(现改临清市)的一个小村庄——官庄。当时全中国的经济形势是南方富而山东(也包括北方其他省份)穷。专就山东论,是东部富而西部穷。我们县在山东西部又是最穷的县,我们村在穷县中是最穷的村,而我们家在全村中又是最穷的家。
我们家据说并不是一向如此。在我诞生前似乎也曾有过比较好的日子。可是我降生时祖父、祖母都已去世。我父亲的亲兄弟共有3人,最小的一个(大排行是第十一,我们把他叫一叔)送给了别人,改了姓。我父亲同另外的一个弟弟(九叔)孤苦伶仃,相依为命。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活下去是什么滋味,活着是多么困难,概可想见。他们的堂伯父是一个举人,是方圆几十里最有学问的人物,做官做到一个什么县的教谕,也算是最大的官。他曾养育过我父亲和叔父,据说待他们很不错。可是家庭大,人多是非多。他们俩有几次饿得到枣林里去捡落到地上的干枣充饥。最后还是被迫弃家(其实已经没了家)出走,兄弟俩逃到济南去谋生。“文化大革命”中我自己“跳出来”反对那一位臭名昭著的“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的作者,惹得她大发雌威,两次派人到我老家官去调查,一心一意要把我“打成”地主。老家的人告诉那几个“革命”小将,说如果开诉苦大会,季羡林是官庄的第一名诉苦者,他连贫农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