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推荐内容简介作者简介目录书摘插图讨论
她们原本是大资本家、大地主、大官僚、高级军官及社会贤达人士家的千金小姐,她们是中国最早一批接受学校高等教育的女学生;她们美丽、聪颖、多才多艺,原本可以有另一种前程——然而抗战爆发了,她们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抗日救国的道路。她们走向了战场,尽全力做着一个女性所能做的任何事情,因为她们的出现,那残酷的战场增添了几许色彩和诗意、以及更多的残酷……
本书作者曾历时9个月,深入到山东沂蒙老区等地,先后寻找到了20多位幸存于世的女八路军老战士,聆听了这些老人回忆生命中那一段最珍贵的记忆。这些老人,最年轻的82岁,最年长的已经95岁。作者经过精心整理这些材料完成此书,力求真实完整地展现20多位女八路军战士对往事的回忆,力图全面展示那个年代的女八路军的生存实录,展示她们的选择、她们的青春和她们对爱情、生活的向往。
张西,祖籍山东,生于新疆。现为北京社科院社会学所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协会会员。 主要作品 长篇小说《国家荣誉》《爱别离》 长篇纪实《中国打拐大案实录》 《女警官手记》《西部禁毒调查报告》 。
写在前面的话
第一章:军阀混战两大家族大厦将倾
1.山东名士辛铸九为蔡公时收尸
2.刘家揣着钱到济南赎人,却买回两颗人头
第二章:两张老照片背后的故事
1.一对情侣的照片
2.三个女孩的照片
第三章:她们走向战争
1.资本家小姐辛淑荷原本要当画家
2.北平贝满中学优秀生阮若珊辗转到抗大
3.上海女工陈若克两次奔延安
4.地主的女儿刘奇扮男装偷偷离家
5.刘御原是乡村卫生院护士
6.教会学校女生刘峰宜义办抗日小学
7.张令仪不辞而别投身八路军
8.少将旅长的女儿苏伟奔向陕北公学
第四章:抗大一分校到山东
1.阮若珊初现舞台受关注
2.抗大文工团在行动
3.小诗人石峰两次救苏伟
4.刘家四个女孩到抗大
5.女生们穿着结冰的棉裤行军
第五章:女卫生员的故事
1.17岁的刘御破格当护士长,
2.温柔胆小的杨以淑当了护士
3.扫荡期间刘奇拒绝回家,留下来打鬼子
第六章:大辛和小辛
1.辛淑荷改名辛锐,穿粗布八路军装
2.辛锐设计《大众日报》创刊报头
3.大辛小辛姐妹情深
4.辛锐初识陈明
第七章:《沂蒙山小调》
1.长征干部看上了阮若珊
2.李林、阮若珊热恋创作《沂蒙山小调》
第八章:姊妹剧团的姑娘们
1.女孩们抱着军装哭了
2.组织部长李林写纸条请甄磊吃饺子
3.张令仪父亲千里迢迢探女儿
4.大辛的婚事
5.酷似陈若克的潘彩琴进剧团
第九章:日军拉开“铁壁合围”序幕
1.五万日伪军重兵“扫荡”沂蒙山
2.打扫战场的同志给苏伟带回来一只红草鞋
3.杨以淑为掩护清洁员被俘
4.姊妹剧团被疏散
5.刘曾蕴侥幸躲过鬼子
6.伤员把仅有的鸡蛋送给刘峰宜
第十章:战斗中的爱情悲剧
1.陈若克没有回来
2.陈若克抱着孩子壮烈牺牲
3.朱瑞一跟头栽倒在妻子、女儿棺木前
第十一章:大青山突围:抗战史上的一桩“悬案”
1.五千多人的非战斗部队,误撞敌人合围圈
2.气壮山河的大青山突围战场
3.大青山突围中五名女八路的经历
第十二章:三对情侣:战火中诀别
1.辛锐、陈明夫妇双双牺牲
2.甄磊带着七个月身孕永别李林
3.汉斯·西伯战场服毒自杀,秋迪三度泪洒大青山
第十三章:两个不同的女孩两种不同的婚姻
1.刘峰宜抗婚,
2.两个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恋爱
3.幸福执手,白头到老
4.朱瑞看小潘的目光,若有所思
5.潘彩琴六年的婚姻生活
6.潘彩琴孤苦而悲凉的一生
第十四章:抗战结束前后:她们的归宿和命运
1.辛颖与宋诚德结为伉俪
2.刘曾蕴跟着苏展到胶东
3.阮若珊轰轰烈烈地来,平平淡淡而去
4.刘奇的传奇婚姻
5.刘御:戴着墨镜在电脑上玩游戏的酷老太太
6.张令仪:父爱伴随一生
7.苏伟的声音听上去还像个小姑娘
8.杨以淑的晚年有些悲凉
9.张杞:将爱美的天性进行到底
10.李琳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11.张正:闲情于一大堆花草之间
12.马楠过着三代同堂的幸福生活
第十五章:寻访:66年后的对话
1.老照片中的三个女孩只剩张伟强
2.最后一面镜子
3.在大青山,我独自祭奠66年前的数百亡灵
尾声:伊人已去,花落飘零有谁知
后记:我爱这生存的趣味
附录
主要参考书目
写在前面的话
张西
当她们纷纷回来时,我也迎面向她们跑去,多年的断裂一下子被忽略
她们原本以为与当今社会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四散在各地的这群女八路军,安静地过着她们的晚年,原本以为有些人她们再也不用想起,有些事再也不用回忆,有些疑惑再也不用解开。她们以为如火的青春故事再也无人问津,直到带进坟墓。
突然间,我出现了。
当我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当我一而再地与她们通话时,当我向她们讲述各自的情形,讲述我一个月里三次叩访大青山的感受时,疏离了多年,失散了多年,沉默了多年,被遗忘了多年,被边缘了多年的她们又回来了。她们又回到群情激昂的抗战时期,回到她们浴血奋战过的大青山,回到信仰开始和坚持信仰的岁月,回到参加革命前后的点点滴滴,她们感慨万分。她们久未联系,我漫不经心被卷入的这场惊心动魄的“大青山突围战”,是她们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我高举着大青山去寻找她们,她们一下就把自己留在了山下或者半山腰或者山顶。在曾经奔跑过的地方,她们首先找到自己,然后相互寻找,她们像一群失去亲人多年的孩子终于又回到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她们这一代人都习惯于或者从未放弃对所认同的组织的追逐。
当她们纷纷回来时,我正迎面向她们跑去。我们相互发现,相互跑进对方的内心,多年的断裂一下子被忽略。我们从两个时代出发,在大青山集中,并以这场惨烈的大突围为背景,我们的谈话深人到每一个细部每一种隋绪每一个结局,我们在陌生中相互熟悉相互呼应相互有了命运的认同感。由此,从未真正关注过抗战的我,在2006年的秋冬突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女作家韦君宜曾写过这样一首诗:不管家里把我们当做外人/我们也是家里的人/就是死了也愿意——葬在家里的地/就是变做杜鹃/也住在家里的屋檐/因为我们只有一个家——唯一的家
我所见过的女八路军们,从投身抗战时起,就以组织为家,人人怀有一颗共产主义的心,尽管后来命运崎岖坎坷。
这些参与了抗战的女性,远比我在中学教科书里读到的被神化了的女英雄们生动、真实、亲切和精彩,我从她们身上汲取的,不仅是抗战的那段经历。
而早些年我干什么去了?我的意思是说,这些真正的民族精英们,应该更早一些被更多的当代青年人所知晓,我们这个时代不缺少物质的丰富,缺少的是精神养分。对于这样的寻找,注定不是我一个人的工程。九个月里,我去过大连、上海、沈阳、南京、济南、河南、四川、贵州、淄博和临沂,更多的时间在北京市内打捞。令我欣慰的是,每去一处寻访,每一场精彩生动的讲述,都会有一名年轻而优秀的摄像师加入进来并一同聆听。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22岁,最大的4l岁,其中许多都是北京电影学院的研究生。这28名年轻的志愿者,在每次采访结束后,脸上总会流露出一种因震撼而产生的热烈、真诚与惊叹。我知道他们比以往多了一些什么。
二十几位女八路,年龄最小的82岁,最大的95岁,她们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矗立在我人生的中年时期,也许我穷尽一生都无力超越。
也许你不会停下来看我写的这群女八路的故事,可是一旦看她们一眼,你顿然就会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
于是,我给自己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我想找到当年参与大青山战斗的日本兵!当年的他们如果活了下来,也应该90岁左右,那段岁月在他们的生命里又留下怎样的印迹?我想弄清66年前的那场战斗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想还原事情的真相。男日本兵和女八路军,都奔向大青山时,大青山的意义就超越了大青山本身,对于战争的解读就不仅仅是那一代人的事情,不仅仅是两个国家的事情。
我既不懂军事,又远离那个年代,靠什么来获取答案呢?我决定靠两条腿去找,我决定靠信心去发现,只要找到一个健在者,我就已经迈开了接近事实真相的第一步。
我既不是史学家,又没有受命于哪个部门,我为什么非要去做这么高难度的事?它对于我究竟有什么实际意义?如果纯粹为了写一本有关大青山突围的书,把搜寻来的几十个版本的书拼凑拼凑,起一个刺激的书名,不仅在市场上有卖点,一不留神还能在抗战胜利多少周年时获个什么奖,至少挣足两年的生活费没问题。当下不是越来越多的作家都是这么干的吗?只是,我总觉得有蒙骗历史和剽窃他人果实的嫌疑。抗战爆发70年,林林总总的文学作品能淹没一座城市,该出名的早出名了,我这时来凑什么热闹呢?而为了拜访女八路军们,我已经提前花去了数年的工资,谁知是不是血本无还?如果仅仅为了好玩,谁又愿意一味地沉浸在往事的悲伤里?
诸多原因都不是,究竟为了什么?
也许是想通过这件事寻找被社会遗忘的一种高贵。它的存在曾经让我们这个民族凝聚过,沸腾过,真诚过,血气方刚过,爱过恨过哭过笑过,痛苦过也幸福过,让漫无方向的人民有了支撑,有了目标,有了激情,有了自尊和自豪。我当然不是说,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高贵,而是觉得物质至上的今天,我们在精神上却越来越困惑。
悲哀之情和向往之情于我交替产生。我为我所处的时代缺少一种高贵的精神而悲哀。于是,我踏上寻找之路,尤如踏上西天取经之途。问题是,找到真经之后又怎样呢?
我想,像我一样困惑却又抛开困惑而不顾,一心要到西天取经的大有人在。比如,四川的一名军人以个人博物馆的方式向后人展示抗战历史,一位作家数年都在做抢救民间艺术的行动;某个日本老鬼子,连续24年到中国谢罪;一位导演10年才拍完日军对华妇女性暴力纪录片……
良知沉睡到一定时候就要苏醒;混乱到一定程度就要秩序。这个时代的根本问题,还不在于贫富悬殊,而是缺少精神信仰的人越来越多,拥有高贵灵魂的人越来越少。这比什么都可怕!
我只想通过做这件事,让自己远离内心的浮躁;让我对所有形式的战争保持警惕;让我尽可能地关注他人的生命;让自己热爱生活,建立信仰,从而充实地活着。
我所仰视的,就是我的目标。
我开始了寻找。每寻找到一位健在者,就增加了一分力量。我的内心开始强大,我不后悔所做的选择。我给自己出的这个难题也许最终也未能解开,但是我敢说,我对中国的抗战历史开始有了认知,而这是一个中国人,一名中国知识分子最基本的良知底线。一个连自己的民族历史都够不到的文字工作者,怎么配写书呢?
在这个吃快餐和网络化的年代,也许你不愿意停下来看我写的这群女八路军的故事,毕竟她们所处的年代离我们太久远,教科书里又把她们神化而不是人性化,那种面目令我们厌倦;毕竟我们的生存竞争压力太大,我们要拼命地挣钱,买车买房养家糊口渴望名利;毕竟我们生活在今天,过去的事情知道了又有什么用?然而一切都不是理由,短短七十年的历史,她们又能远到哪里去?
重要的是,一旦看她们一眼,顿然觉得你比她们少了点什么。我告诉你,那就是我们怎样伪装都达不到的一种真诚!那就是我们用钱都买不来的一种高贵!那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最缺少的一种血性!
总有一天,我要把这本书送给那些参与大青山作战且健在的日本老兵。为了不再发生战争,为了避免新的另外一种形式的残杀,我要让参加大青山战斗的八路军和日本兵,我要让更多的日本人和中国人看到这群女八路军不寻常的经历。 .
每天都在奔波,每天都在聆听惊心动魄的故事,我爱我一生中的这段岁月
在我看来,这群女八路军既真实又精彩。她们每个人的姓名是真实的,经历是真实的,对那个年代所产生过的影响是真实的。在我看来,她们每个人,无论牺牲的、被俘过的、幸存的;无论高级指挥员的夫人、中层干部还是普通战士;无论卫生员、演员还是政治宣传员,她们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她们以学生之身份,以豆蔻之年华,以生命为代价参与了那场轰轰烈烈的抗日救国运动。重要的是,那场战争对当今社会的影响至今并未结束,或者说那场战争从未结束。
以二十几位女八路军的经历串起来的故事,每个细节都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当远走的历史真相越来越模糊,当这代人与那代人的断裂越来越大时,我寻找到的这群幸存的女八路们显得多么稀有和珍贵。
寻访刚开始的时候,没想过会有这么大的收获。每天都在奔波,每天都在聆听惊心动魄的故事,每天都热血沸腾,每天都有新的感受和启发,每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每天都被结结实实地充满,每天都在期待无法预知的明天。我爱这个时期,我爱我一生中的这段岁月。
在我不长也不短的40年人生旅程里,这一段风景绝妙。犹如到过想都不敢想的珠穆朗玛峰。有了这次精神之旅做铺垫,突然觉得以后的行程都将是如履平地。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面对面地阅读了60位经历不凡的老人的一生,这是何等幸运,何等幸福,何等令人知足。
作为一名知识女性,人到中年才开始关注中国的抗战以及抗战中的女性,虽然晚了些,但是却坚持着走完了这段艰苦的寻访历程,坚持着补完抗战历史这堂课。这均因被这些耄耋之年仍坚持自己信念的老人们的精神所打动。算是一种自省和告慰先烈的方式吧!两张老照片背后的故事
一、一对情侣的照片
1997年秋冬,我与北京的几个记者去了山东的临沂市,那也是我第一次去革命老区沂蒙山。
采访结束之后,我们去了正在开发的蒙山住了两晚。因为还未对游人开放,景致好得令我惊叹。已经不记得是在去蒙山的路上还是下山之后,我们去过一个烈士陵园。大约有那么几分钟,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一块碑文上,上面记载了一对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女牺牲在沂蒙山的事。那时我连他们是跟日本人打仗死的还是跟国民党打仗死的都没弄清,他们叫什么名字也没记住,模糊记得那男的是福建人,戴着眼镜。那个时期,我对爱情还存有美好的期待,对生命也报以部分的真诚。凭着直觉,我相信那对青年男女之间应该是有爱情的。那么,他们是不是大学生呢?为何从遥远的南方跑到沂蒙山来打仗?他们葬身这里,他们的家人知道吗?当地人又知道他们吗?
那些念头一闪即逝。对碑文中那对男女的关注也只是随意一瞥,在大伙催着“走了走了”的喊声中,我也就轻松地走了。
这件事一放就是十年。
2006年9月的一天,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那块碑文中的青年男女。他们到底是谁?是什么样的机缘使他们从南方走到北方来,直至葬身沂蒙山?他们与当代年轻人的区别在哪里?他们为什么选择了战场,而不是其他道路?
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十年过去了,我没有忘记他们。冥冥之中,我仿佛是受了他们的召唤,注定要与他们有一次拜谒。
我独自坐着火车去了沂蒙山。
当老区人民听明白我的意图后,问:“你要找的是哪对男女?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们这里有三对。一对呢,是陈明和辛锐夫妇,男的是福建人,是抗战时期山东省政府的秘书长,女的是济南大资本家的女儿,两人都在大青山战斗中牺牲了,女的怀孕三个月;另一对呢,是朱瑞和陈若克夫妇,男的是江苏人,是抗战时期山东分局的书记,女的是上海来的,她被日本人抓住后,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一起死了;还有一对是李林和甄磊夫妇,男的是八路军的组织部长,大青山突围时受了重伤,好像也死了,女的当时怀有八个月身孕,在大青山突围中被日本人开枪打死了。”
我被问得瞠目结舌。一下子冒出三个版本令我难以选择,而且其中两个女八路牺牲前都怀有身孕,这种事令我震憾。
我请老区人民带我去烈士陵园,只要找到当年我看见的那块碑文,就清楚要找的是哪对夫妇了。不料,老区人民又问: “我们这儿有65座烈士陵园,你想找哪一座?”
我又哑了。这个说法至少透露出一条信息:这地方曾经打过许多仗,死过许多人。否则哪儿来的那么多陵园呢?
我请老区人民带我去蒙山,因为那座烈士陵园在蒙山附近。老区人民又问:“你要去哪座蒙山呢?我们这儿有东蒙山和西蒙山。”
我无法冒然选择。我打算看三个最大的烈士陵园,一个一个去找,如果找不到就算了。
真是天意。走入华东革命烈士陵园半个钟头左右,凭着印象,我竟然就找到了十年前见过的那块碑文。
原来我要寻找的是陈明、辛锐夫妇。
墓碑上竟然镶嵌着一张两人的合影照片。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八路军情侣的照片,立刻就被打动了。
照片中的两个人站着,背景是一个泥土房的门框和大片的天空。估计有人把他们从两边往中间推搡过,所以俩人有些仓促地头挨着头,亲密,同时又在忍不住开心地笑着。他们都穿着四个口袋的八路军服装,戴着军帽。丈夫陈明的服装颜色要深一些,没系腰带。辛锐系了皮腰带,显得英气十足,因头发装在帽子里,无法判断其头发的长短。陈明的个头比辛锐略高一点,戴着眼镜,手背到后面去了,一介书生的模样,他的笑容灿烂,厚道而腼腆;辛锐的两只手放在胸前,轻卡腰间的皮带,虽然戎装在身,神情中仍透着大家闺秀气质。她站在陈明身旁,头部略侧向陈明的肩膀,笑容如同陈明一样灿烂而羞涩。从照片上看,生活中的他们应该都是羞赧之人。一对腼腆的夫妻,一对腼腆的知识分子,八路军的队伍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我有点好奇,在我的印象中,革命前辈们大多是粗犷的工农干部啊,与他俩这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反差太大。
谁为他们拍下这张照片?拍照片的人现在何处?令他们双双赴死的大青山战斗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烈士陵园的工作人员给了我一本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临沂市委编的《沂蒙英烈颂》,里面详细介绍了陈明和辛锐的生平以及他们牺牲的经过。原来,辛锐原名辛淑荷,是山东商会会长辛铸九的孙女,1938年参加八路军;1941年三八节时,与陈明结婚,当年11月30日,在大青山突围时双腿受伤,被老百姓藏于山洞里,16天后被日军发现,壮烈牺牲。陈明的祖籍福建,曾就读上海大学社会学专业,到苏联莫斯科大学深造过,当过红军,1939年春来到沂蒙山,任山东党校副校长、山东战工会副主任兼秘书长。大青山突围时,他双腿负伤,当日军围过来时,他饮弹殉国。
陈明、辛锐夫妇短暂的生平比我想象的要惊心动魄得多!我所追寻的这对夫妇,原来拥有如此壮烈华彩的人生。陈明牺牲时是39岁,辛锐只有23岁,陈明以前结过婚吗?辛锐爱陈明吗?他们的婚姻是组织分配的,还是一见钟情?他们在一起幸福吗?
我所有的问题,烈士陵园的工作人员都回答不了。我请老区人民带我找当年见过这对夫妇的人,他们摇头说: “不可能了,他们那个时代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就算你找到一两个,也都老得说不了话啦。”
时间是多么无情,既接纳了世间所发生的一切,又吞噬了一切。
我不甘心,决定去一趟当年辛锐藏身的那个山洞。我想,也许还有老村民记得这个女八路。他们夫妇作为战争年代的一抹烟云,早已消散得荡然无存,我能抓住他们的一丝踪影吗?
华东革命烈士陵园的右侧是一片桐林,我从中穿了过去,走在一条鹅卵石铺砌的小路上,走在幽静的园林里,我分明能感觉到,红色院墙之外是一个时代,院墙之内又是一个时代。而我分明走进了一个烽火连天的抗战时代,我分明看到了一张张青春亮丽的面庞在我眼前飘荡,那样的真实,几乎让我分不清她们是活在昨日还是今天。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活在不同时代的人对生命的追求和理解因着不同的时代氛围而各异。无论怎样,追求和享受美好的生命是每代人共同的目标,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又是不同的。
三个女孩的老照片
车在蜿蜒的土路上走了很久,到了薛庄镇后,又不知经过了多少村庄,不知穿过了多少片杨树林和庄稼地,才走进了大青山。当年辛锐藏身过的火红峪村位于半山腰。
当年为辛锐抬担架的村民聂凤举、聂凤智两兄弟早已去世。此前临沂党史办的同志曾对我说,当年给辛锐送过饭的聂凤举的妻子,2005年也刚过世。
当83岁的王瑞兰大娘拄着拐杖站在自家院子里时,我真是惊喜极了。她竟然活着。那年,王瑞兰刚结婚3个月,才18岁。她说: “那天夜里俺老头抬进来一个血糊糊的人,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就看见是长头发,她疼得哎哟哎哟的。俺老头悄悄告诉俺,这是陈明的爱人辛锐,陈明是个领导。俺老头怕日本人发现,说得赶紧把人藏到山洞里,就把家里的门板拆了当担架,俺也把娘家陪嫁的新被子拿出来给辛锐盖上,俺老头兄弟俩在前面抬着,俺在后面搭把手,把辛锐送进山洞里。以后,俺就给她送饭,白天不敢动,都是天黑了送去的,送到洞El就赶紧回来。每次去她都是睡着,有时疼得‘俺娘俺娘’地喊,怪让人心疼的,俺一直没看清她长什么样。”
我让王瑞兰老人带着我去看辛锐藏身的山洞,洞口已经被堵死。
坐在那个隐蔽的洞口前,静默了一会儿,我似乎完成了某件事,准备忘掉这个地方。
下山时,我特意再次拐到王大娘家。我喜欢闻山户人家用木柴烧饭的味道,喜欢看农妇拉风箱的节奏。我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翻看王大娘家的影集。突然,一张三个女孩的合影照片吸引了我。这显然是一张翻拍的老照片,从她们的穿戴打扮看,应该在抗战年代;从年龄上看,也都十七八岁的样子。三个女孩中有两个都梳着大辫子,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巾,她们穿着老百姓样式的衣服,但棉袄棉裤穿在她们身上很合体。三个风华正茂的姑娘半蹲着,身后是一片隐隐的树林,她们全往右侧方看过去,那里一定有很多人吧?或许有她们的恋人?她们看上去那么青春盎然,笑容那么灿烂,透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真诚和质朴。她们是谁呢?照片的底部打出一行字: “山东姊妹剧团演员, (中间)为团长辛锐”。
可我觉得中间这个女孩不是辛锐,她是个圆脸,而与陈明合影的辛锐是方脸,两人脸型明显不一样。那么,这三个女孩是谁呢?她们是否也参与过大青山突围?她们今天是否健在?
我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最初见到这张照片时对我的冲击。如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晕眩过后,我让自己极力镇静下来,试着拂去照片上的沙土,更清楚地欣赏那个年代中的她们的美丽。我敢说,任何人,只要看过这张照片,都会被她们美好的神态感染,都会产生一种心颤的惋惜之情。
就在我盯着这张照片目瞪口呆之际,我还没有意识到,一群女八路军在沉睡了多年之后,仿佛听见了我的召唤般,一个个从历史的深处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