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推荐内容简介作者简介目录书摘插图讨论
斯妤1980年开始写作,著有散文集、小说集二十多部,代表作有散文集《斯妤散文精选》、《两种生活》,小说集《出售哈欠的女人》,长篇小说《竖琴的影子》等,曾荣获鲁讯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当代女性文学创作奖等多项奖项。
20世纪80年代,斯妤以迥异于杨朔、刘白羽等前辈散文家的创作风格登上中国散文文坛。斯妤的散文以“真实”区别于散文界长期流行的所谓抒发“崇高”的情感的创作潮流,她写真人,抒真情,显真我,现真诚,亲情、友情、爱情以及生命的真谛在其笔下流淌。她的散文很快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喜爱,尤其是青年读者和知识女性,并在新时期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90年代中期,斯妤以一种全新的创作手法和题旨转向小说创作,短短几年间《故事》、《梗概》、《红粉》、《梦非梦》、《出售哈欠的女人》、《浴室》等小说被评论界冠以“幻想写实主义”小说而轰动文坛,“构成了九十年代中国当代文学的一道独特风景”(吴义勤)。斯妤的小说在主题上多表现居于男权重压之下的知识女性的抗争与毁灭;在创作手法上,可谓奇谲诡异,灵动饱满,熔沉重与幽默、悲剧与荒诞、现实与幻想于一炉,令人耳目一新。
斯好,女,当代作家,中国散文学会常务理事。
◎1980年开始写作,著有散文集、小说集二十多部。代表作有散文集(《斯妤散文精选》、《两种生活》,小说集((出售哈欠的女人》,长篇小说((竖琴的影子》等。
◎1993年获“庄重文文学奖”,1998年获首届“鲁迅文学奖”,同年10月获“当代女性文学创作奖”,并曾获国内多种散文奖。其散文既先锋又典雅,既绮丽又深情,小说则奇谲诡异,灵动饱满,熔沉重与幽默,悲剧与荒诞,现实与幻想为一炉,令人耳目一新,深受青年读者和知识女性欢迎,并被译成英文、法文、德文介绍到国外。
浴室
一天
红粉
蜈蚣
梦非梦
故事
梗概
段落
风景
线
狂言
出售哈欠的女人
断篇
蓝光
寻访乔里亚
梦幻与写实 吴义勤
一天
早晨,春光明媚。可是将这份明媚春光看在眼里的女人却很想哭。因为她突然伤透了心。她早起本来好好的,受那片妩媚春光的影响她甚至有些兴致勃勃,诗意大发。她决定今天要好好做点事,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懒懒散散,百无聊赖了。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突然心血来潮伸手拨了一个电话。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拨这个电话有何用意。是想将好心境传给对方?还是突然涌起倾诉的渴望?还是什么都不为,只为惦记那个人,就想和那个人说几句活?电话拨通后,她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对方显然有些冷淡。她手持话筒,猝不及防同时心有不甘地承受着这份冷淡。她想说几句温存的话,可是话说出口,“温度”却和对方. 完全一致,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她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一向如此。她一向无法控制局面,改变局面。她似乎生来就是“被动式”的,只有顺从,只有“附和”。人家定了C调,她就只C调,人家定F,她就唱F调。无可更改,也无法打岔。不仅因为性格,还有自尊,还有……还有……她知道还有什么。这只能赖自己。她心里一阵冷过一阵,嘴上却维持着应有的“温度”,不成不淡,不冷不热。就这样电话不够长也不算短地结束了。话筒“啪嗒”一声回到原位。眼泪也啪嗒一声汹涌而出。她强按捺着,十分费劲地控制着积满眼眶的水分子。宁可硬吞下去让它们在心里乱窜,也不能喷发出来,落地无声。她只剩下自己好控制了。她不能连这这点控制力都没有。她不能如此软弱如此无力。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那张有些苍白的脸憋得通红。她觉得难过极了。为什么如此冷淡?为什么温情这样容易变调?她想起前几天,前几年,甚至前十几年,那时候她所领受的可都是温存、温馨,甚至是地地道道的柔情蜜意啊。虽然她也许一年见不了他一面,可是只要见面,他带给她的总是亲切温存,总是见心见肺的诚挚与爱意。和他在一起,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多年不见后的久违重逢,她从没有丝毫的陌生,困窘,或不适,和他在一起就仿佛是和自己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放松、和谐、自然。而,就因为这份血缘似的融合,亲人般的情感,多少年过去了,无论她在国内还是国外,见得着还是见不着他,也无论她和他多久没通音讯,她的身边环绕着多少追求者,她从来都没把他排除过。他在她心里永远占据着一个位置,一个最重要、最显赫的位置。而对她这种女人来说,一旦心有所属,无论遭遇什么样的诱惑,机会也好,激情也好,金钱也好,权势也好,便统统视若无睹了。
对她来说,他和他所代表的那份情意,便是一切。
偶尔她也伤心过。因为有时候她会突然觉得对方远没有她这样一往情深。可是每回念头转到这里,她总是很快就避开了。她不愿意做如是想。她更愿意相信他的话。他曾经对她那样耐心,那样温存,那样情真意切。他怎么可能虚情假意?他是那样
一个让她历历在目、感念不已的人!
可是今天,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早晨,那个让她历历在目、感念不已的男人,却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天然冷淡使她伤心落泪(她的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滚滚而下了)。
只要倾听过一次他的温情呢喃,他的火一样的热忱,只要回想一下几天前他们在一起时的如梦激情,你就可以明白如今这份冷淡是多么可怕,多么像利刃一样切割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可以承受的东西很多,比如加薪,比如职称,比如出国,比如升迁之类的得而复失,失之交臂。失之交臂固然可
惜,可是她绝不会耿耿于怀,思之心痛。她很快就会把它们置之脑后,抛开不顾,如同不曾发生一样。她有足够的信念抵挡这些(或许这是她迂的地方,但是她真感谢这份迂)。只有感情,只有对那个人的这份感情,是她无法左右,无法抵挡的。不但无法左右,它倒是反过来一直在左右她的。她有时是那么害怕它,觉得它简直像一枚潜伏在她体内的定时炸弹,必须时时小心,处处绕开,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就引爆了,而一引爆(比如今天),她就命中注定地无处躲闪,全线崩溃。
眼泪像连绵春雨,潸潸而下。
她无声地哭着,畅快而淋漓。她发现不再压抑自己是对的。她现在心口没那么堵得慌了,那种窒息感终于松开手,放过她了。她一边哭一边回首往事。往事里所有场景都变得飘渺恍惚了,只有那个人的神情,那时而开朗、时而阴郁、时而热烈、时而冷淡的神情,像浮雕一样强烈鲜明地凸现于背景中。
她在他不断变化的神情中突然看见了一样东西,那是以前触不曾发现的。她心里一紧,一阵寒意漫过全身。她懊恼极了。她当然不愿意见到这个。她知道自己无力担当。她闭上眼睛,开始躲避,可是她很快又睁开眼睛了,因为当她闭上眼睛时,她发现往事越发肆无忌惮。
于是她大睁着眼睛,泪眼迷蒙。一片迷离模糊中,那人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又一次将真实显现。她心痛极了,不由失声呜咽. 不,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信,我不能……她在心里喊着,她本来就不甚健康的心脏猛的抽搐起来。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心绞痛,她只知道自己突然冷汗淋漓,然躺倒在沙发上,虚脱的感觉猛地袭来。她突然感到自己
多么可怜无助,眼泪再次如雨倾盆。他如果看见她这样痛苦,会
晰吗?会自责吗?他或许会从此收起那份让她心痛的神情,和
魄一样真心实意,始终如一?
她苦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这是心存侥幸。纯粹是一厢情愿,她再次苦笑。她觉得心脏抽搐得厉害。难道她要死了?她慢慢伸出手去,从口袋里掏救心丹。摸索了半天,她才知道自己纯粹是徒劳。那些小药瓶她近来已不带在身上。她不相信自己的心脏如此脆弱。她毕竟才三十三岁。她不相信三十三岁的人会死于心脏病。除非她自己想死——那么,她想死吗?她愿意就这样带着一腔哀痛,长眠不起吗?
她的心口再次疼起来。这次的疼痛如此猛烈,如此无情,几乎是一副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劲头。死神找上门来了?她一惊,顿时生出满腔的不甘。疼痛更加剧烈了,她已经无法再感觉她的感觉了。心口疼也好,心里疼也好,她此刻惟一的企盼是疼痛及时止住,找上门来的死神暂且放开她(这回她不再盲目自信,以为死神和三十三岁的女人无关了)。而且,她心底突然隐隐升腾起一种渴望,一种祈祷的渴望。她想祷告上苍,祈求上苍再给她一次机会,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她现在是那么强烈地想活着,活着……是的,活着多么美好……多么惬意……
她觉得自己如果大难不死,很多事情她都会重新想过,重新抱一种态度了。至少,她绝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而骤发心绞痛了。这样令人窒息,让人有苦说不出的可怕的心绞痛!……
电话猛地响了起来。 骤然爆发的铃声在这个陷于困境的女人听来犹如一声惊雷,她微微一颤,想起自己不该这样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她至少应该求救……电话……电话就在身旁的茶几上……它正在大响特响……她急切地伸出手去(可是她的手不那么听话了,它表现出来的倒是哆哆嗦嗦,不无犹豫)……话筒……话筒终于抓在她手里了……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对准话筒喊:“快,快来救我……快……,,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喑哑而低沉。
她很幸运,电话是楼下的邻居,富裕的阿方嫂打来的。闲居在家的阿方嫂为了打发时光,近来加入了仙尼蕾德直销网络,此刻正在家里有一搭无一搭地打电话给有购买力的亲明好友,推销那套价格极高的仙尼蕾德。阿方嫂没想到她的这个有一搭无一搭、用以打发时光的电话,竟然救了邻居兼女友的一条命。热心肠的阿方嫂听到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大吃一惊,立刻拽上丈夫(他是个医生,这两天正巧休假在家),以及随手抄到的菜刀(她以为女友遭遇的是入室抢劫),风风火火地冲上楼来。阿方嫂和丈夫“啪啪啪”扣门不应,立刻当机立断合力撞开女友的房间。进屋后阿方嫂两口子才知女友黎明原来并未被盗贼劫持,而是可怕的心脏病发作……
看见,一向典雅矜持的黎明女士口唇发黑,四脚朝天地瘫在沙发上,阿方嫂顿时手脚冰凉起来。好在阿方嫂的丈夫是医生,自然临场不乱,镇定自若。他一面叫妻子拨叫急救中心的电话,一面给病人实施急救。折腾了好一会儿,病人的口唇终于渐渐返红,渐渐醒转过来。
这时,急救中心的车也到了。 急救中心来的医生指挥阿方嫂两口子以及闻讯赶来帮忙的邻居,尽量平稳地把黎明女士抬下楼,抬上急救车。临上车时,黎明女士勉力朝侠肝义胆的阿方嫂微笑了一下,十分吃力地吐出”谢谢”,两个字,话音未落,阿方嫂看见如豆的泪珠已冲出黎明的眼眶。
黎明女士出院的那天,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证实了一个尚未证实的事实,这就是,经过这场可怕的生死病痛,她巳完成了一次脱胎换骨的变化。电话的确是突如其来的,因为自从入院以来,她从未接到那个人的任何信息,当然首先是她没有也不想和他沟通信息。她的心,她的情感在那天的大恸之后已经“硬化”,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遭遇那样的失望与巨恸了。她甚至开始考虑她久已拒绝考虑的婚事:在她众多的追求者中,其实早 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因为她多年来一直心有所属,所以对这个殷勤、周到、有节制而且有恒心的求婚者始终视而不见。现在,她觉得这一切该改变了。 ‘
就在她决定有所改变的时候,她突如其来地接到了那个引发她心绞痛的人的电话。听见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她居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短短的一个月里,她已经成功地将他逐出她的世界了?)。及至听出是他之后,她的语气骤然冷淡下来。对方似乎没有察觉,仍旧关切地询问她的病情,埋怨她发病居然没有告诉他。当得知她今天就要出院时,那人甚至一反常态,热切地宣布要亲自来接她(她听明白后不由冷笑了一下。他今天怎么不怕太太了?不怕校园里的闲话了?)。直到黎明女士以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斩钉截铁地说“不用费心了’’时,他才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突然愣住了。话筒里传出一片空白。
黎明当然知道他此刻的感觉。她曾经无数次地领教过这种感觉。只是那时她一叶障目,情迷心窍,失望之下总是替他开脱,为自己解围而已。现在,她算弄明白他们这十几年情意的本质了,也总算明白男女两性在“爱情’’问题上是多么不同了。唉,她怎么可能再滋生温柔?
于是黎明女士面对这个曾经让她历历在目、感念不已的男人的惊愕与痛苦(?),潇洒地挂断了电话。挂断电话之后她知道自己的确是脱胎换骨过了。她原来对自己所能达到的冷漠和坚定多少是有些没把握的,现在,她知道自己的确“长进,,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黎明女士又隐隐有些茫然。她觉得心里突然空空落落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罢,罢,罢,想想那场病痛吧,有什么比死神找上门来更比你感慨万千的呢?
不想三天后,黎明女士接到了一封信。信是那个人写的,黎明女士慵懒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那封信。看完之后她不能再漫不经心了,她惊讶无语,陷入了沉恩。
信里说,他知道黎明对于那次通话时他的冷淡十分伤心,对此他感到抱歉。不过他说,黎明如果知道他当时的情形,一定会原谅他的。当时他的冠心病犯了,刚刚被抢救过来,医生们甚至不许他激动。等到他完全康复,才知道黎明也病了。他祝贺黎明痊愈出院,希望黎明经过这场病痛,能够理解他病中的枯寂心态,理解当时他的那种近乎局外人的落寞与冷酷。而现在,他强调说,现在,他是多么强烈地感到,活着多么美好,爱情多么美好,他感谢并珍惜黎明十几年来给予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