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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颇具魅力的长篇小说.著者张海迪为写它在轮椅上度过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它以炽热的纯情,生动的笔触描绘了主人公方丹及其伙伴们在艰难岁月里磨炼,成长的火路云程.她双腿瘫痪.命运多舛,是伙伴们的融融友情给予她无限欣慰和激励.孤寂的逆境没有使她沉沦,伤心的泪水没有遮掩她奋进的航标,她驾驭着生命的小舟在人海里求知似渴,顽强博击,在不断战胜自我的人生旅途上留下了一串串闪光的足迹.方丹和她的伙伴们共同谱写的这部动人的青春协奏曲回荡在流逝的岁月里,奉献给广大青少年朋友.
前面的话
“海迪,你最喜欢什么?”一次,一位诗人问我.
我笑笑说:”我最喜欢梦.”
“为什么?”诗人诧异了.
我说:”因为在梦里我永远有一双健康的腿.”
真的,我常常梦见自己张开双臂,向着地平线上辉煌的太阳飞奔.我总是不顾一切地奔跑,任凭风儿拂起我的头发,飘起我的衣裙.在灿烂的霞光里,我感到全身充满无穷的力量.我奔跑,我大笑,在美好的梦境里,我是多么幸福啊!
诗人深思了片刻,又问:”你一定经受过很多痛苦吧?”
是的,这些年来,为了获得与健康人平等的生活权利,为了对社会做出我自己的贡献,为了实现我心中所有美好的理想,我经历过很多痛苦和坎坷.
于是,我给诗人讲了我的生活.
诗人临走时,紧紧握住我的手,充满热情地说:”海迪,你应该把你的生活中的故事写出来,一定要写出来.”
我点点头:”我要写,一定写.”
生活中应该写的事情可太多了,回忆往事,我总是感慨万千,可是,当我真的提起笔来,思绪却象一条小溪流到了断崖边上,突然倾泻下去,使我一时找不到头绪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要随着这条小溪到记忆的河流中去寻觅,寻觅那些几乎被遗忘了的故事.
三十五年,在人生的旅途中不算短了,虽然,我在生活中有过痛苦和气馁,但是,我却始终没有放弃对理想和知识的追求,这对我写这本书是非常有益的.也许,我这时总结自己的生活还嫌为时过早,因为前面的路还很长,我还远远没有达到我的理想境界.我之所以要写这本书,是为激励自己坚定地在生活的海洋里继续前进,也是为振奋自己更加努力地为社会尽责.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为鼓舞自己勇敢地与病魔斗争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其实,我个人和我的生活经历都是很普通的,唯一与众不同的是,我从童年起,就被疾病夺去了健康,同时也失去了与同龄的孩子一起走进学校学习各种知识的机会.疾病使我经受过很多痛苦,但也磨炼了我的意志.在与困难不懈的斗争中,我从一个双腿瘫痪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能为社会服务的青年;从一个没有上过学的孩子,成长为中国作家协会的一员,并且,多次击败了想夺去我青春生命的病魔.这使我提起笔来,内心不无欣慰.
小时候,每当听到别人说我是残疾人,我那颗脆弱的心都要受到伤害,我偷偷地哭过,自卑过,忽恨过,愤怒过,失望过……但是,我从不甘心屈服于命运的打击,我深埋在心底的愿望,就是用自己的双手去开辟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当然,那时我的幼稚不可能让我预见到未来的旅途上会有那么多坎坷.如今,经过艰苦的奋斗,我生活的原野里终于开放了鲜花.这使我认识到,在逆境中,不管你多么艰难,用宽容的微笑对待并不宽容的生活,似乎是更明智一些的办法.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在生活的道路上给过我勇气和帮助的人-那些我直接,间接或通过书籍认识的人,他们亲切的关怀和鼓励激发了我对生活的热爱,使我萌生了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我尤其要提到书中那些和我具有同样不幸的残疾的成功者.多少年来,他们那种不畏艰难,执著追求,勇于创造的故事和精神,就像明亮的星星,一直照耀在我的心头.他们战胜厄运的顽强毅力和对未来充满信心的生活态度,对我的一生都会起到鼓舞作用.在此,我要感谢那些我由衷敬佩的人,还要感谢那些把充满知识和力量的书籍送到我的病床前的人-那里面有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妹妹,朋友和同志.
我这只生命的小舟在人生的海洋中已经航行了三十五年,要清楚地记起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不是可能的.我姑且用方丹这个名字写这本书,我对她寄予了热切的希望.朋友们也许会从方丹身上看到我的影子,看到我的痛苦和快乐,理想和追求.如果说,方丹有优点也有缺点的话,那么, 我正是这样一个人.
我和书里的朋友是一代人,我们共同经历过那个动乱苦难的年代,我们痛苦过,迷惘过,我们也思考过,追求过,我们是历经磨难的一代,也是坚强的一代,还将是胜利的一代.
我希望用我这本书结识更多的朋友,也愿它架起我与朋友们心心相通的桥梁.我很遗憾没有完整充裕的时间来写这本书,因为我有那么多社会工作要做,并且,疾病每时每刻都在缠绕着我,它使我虚弱乏力,还常常夺下我手中的笔,迫使我躺在病床上.我只能把我生活的大海里涌现的几朵浪花奉献给亲爱的朋友们.假如撞在礁石上,浪花是会溅成碎沫的,但是没有礁石和浪花,大海也就没有了生息.宁可撞碎也要冲击-这就是我的性格!
作者
1990年10月
八十九
窗外,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世界忽然变得很静.我躺在床上,似乎能听到雪花轻盈地撞着玻璃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在雪花密集的飘落中,我恍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上升,上升……
从墓地回来,忽冷忽热的高烧又一次把我困在床上.沉重的病势使我的头昏蒙蒙的,疼痛撕扯着我的神经,使我感到衰竭和疲乏.渐渐地,我仿佛飘浮在一片动荡的海上,随着汹涌的波涛起起伏伏,竭力想抓住一块坚固的礁石,好使自己在疯狂的眩晕中稳定下来.但是,不肯平息的海浪卷过一个巨大浪头,黑沉沉地将我吞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眼前出现了一片薄云密布的天空,在那模糊的银白中,伫立着一座座黄土坟茔,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那片黄土中向我走来,啊,小嫂子,她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紫花绿叶的大襟褂子,她身后仍拖着那只沉重的大草筐.她拖着疲惫的脚步,缓慢地往前走,矇矇眬眬的眼睛里仍然带着抹不掉的一缕哀愁.
我激动地向她伸出双手,小嫂子却凄然一笑,抬手掠开了垂在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绺绺黑发.又向场院的大门走去……
我心里感到一阵刺痛:小嫂子,你为什么又走了?难道陶庄的贫瘠使你不愿再多看它一眼吗?
在陶庄,小嫂子的命运第一次震撼了我的心灵.我为她的善良而感动,为她的不幸而悲伤,但生活的悲剧却不肯在她的身上终结,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多少人在贫困中渴望美好的生活,并为这渴望不断地付出汗水和生命.但是,贫苦却总像一块驱不散的乌云,给陶庄人的生活罩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一个悲怆和旋律在我的耳边升起,猛烈地撞击着荒芜的平原,阴沉的天空飘落着铺天盖地的白雪,将世界遮挡得一片迷茫.
就在那迷漫的白雪中,我看到窗外那棵熟悉的枣树,枝枝杈杈盈满了雪花,像一枝巨大的白珊瑚.一阵朔风吹得积雪飞落,树下的杜翰明抬手掸着头发上的雪粉,对我现出一个微笑,又迎着飞扬的大雪,情绪激昂地拉起了小提琴.那琴声冲破了雪花密布的天空,向着更高的天宇飞去.
我追寻着高扬的琴声,它仿佛告诉我:生命要经历一次次磨难,就像生活每年都要经历白雪覆盖的严冬,大地空旷而沉默,河流冻结而宁静,但这不是惧怕寒冷,不是停滞不前,而是在孕育着一片新的生机,在积蓄着一股新的力量.矇眬中,淌过融化成清流的雪水,一片新生的绿色正穿破泥土向上生长,辽阔和平原上又涌起一片绿色的波涛,而杜翰明却拉着小提琴,向绿色海洋的深处走去……
“杜翰明-“我大叫着从昏昏沉沉的迷蒙中惊醒,眼前依然是那个寂静的世界.雪花飞舞着堆积在窗前,耳边似仍有琴曲在回响.我知道,那是杜翰明用生命给我留下的歌,是他热爱青春,渴求理想的优美旋律.它能够跨越死亡,用他的激情和爱恋使人们看到天空,大地,万物自然的壮美.
我眼前又掠过那一张张亲切熟悉的面孔,又闪过那一座挨一座的坟茔.黄土虽已埋没了他们的的躯体,但他们将会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屹立在陶庄的每一寸土地上.看啊,他们是火红的高粱,银白的棉花,金黄的玉米,碧绿的麦浪,他们用多姿多彩的生命装点着无边的大地……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冷风吹着我兴奋的面颊和发烫的额头,桌上摊开的书被窗缝里吹进来的风掀动着,不时闪出一行行模糊的字迹.
哦,我的书,我的医学书,它给我的生命增添了多少意义啊!在这页书上,我仿佛看见小嫂子忧伤的眼睛,仿佛看见杜翰明鼓励的微笑,也仿佛看见小金来热切而执拗的表情.不,更多的眼睛在向我眨动着,那闪烁的光点融会成一支极亮的火炬,照着我未来的路程.
我还要读书,还要再一次战胜虚弱坐起来!象河流千折百回奔入大海,象绿色经霜历雪重返人间,我要勇敢地鼓起远航的风帆,因为在我的面前,已经有无数开拓航线的船.
一阵新的震颤又掠过我的全身,一片熊熊燃烧的大火又在眼前腾起,我知道,又一次高烧正向我袭来,把我沉入衰弱的深潭.
我的生命也许是短暂的,正因为这样,它才更加可贵,我才更应当珍惜它的每一分每一秒.
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仿佛一层黑色的纱幕正向我飘来,就在它将要遮去一切光明的那一瞬间,我的手伸向了桌上的那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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