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尼泊尔加德满都飞往不丹帕罗，是我坐过的景色最壮观的一次航班了。喜马拉雅山脉延绵在左边的舷窗外。诸峰凸起，有的形状优美，有的曲线柔和，再加上云雾缭绕脚下，白云徘徊之上，确实给人虚幻之感。其中最大的山形，即是海拔八千多米的干城章嘉，若干登山者所向往，甚至为之付出生命的山峰，果然姿态威仪。

飞行时间非常短暂，还不到一小时，但降落的时候颠簸得非常厉害。由于帕罗山谷到了冬季每天下午都会刮起大风，甚至有时候难以降落，航班几乎在附近盘旋了两个小时才落地。飞机如同过山车一般，我几次被离心力扔离了座位，又被安全带拽回来。而走出机舱时体会到的宁静祥和之感，则和这样猛烈的降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正值夕阳时分，年轻的第五世国王和王后依偎在紫色蓝花楹下的巨幅喷绘照片欢迎着每一个抵达的人，让人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来到了一个幸福的国家。
 
◆福多吉：我要感谢梁朝伟

脑袋圆圆的多吉被台湾游客叫作“阿福”，于是他叫自己“福多吉”。他是不丹仅有的五名能说中文的导游之一，而且是最好的一位。有趣的是，他流利的中文是在印度学的。他毕业后曾经做过一段时间英文导游，但他的伯伯让他去印度学习中文，于是便在印度的一个语言学校进修了两年。不丹每年上大学的人数很多，包括前往印度、澳大利亚、泰国等地的，可大部分毕业生回国并不好找工作，导游在不丹算是收入非常好的职业，而且很体面。“那你要感谢你的伯伯。”我说。他点了点头：“同时我也很感谢梁朝伟。”

中国人知道不丹是因为2012年梁朝伟和刘嘉玲在不丹的大婚，人们开始对这个喜马拉雅边上的小国产生了向往。不丹第一支柱产业是水力发电，第二支柱就是旅游业，第三支柱才是农业。中国是继日本、美国以外第三大客源地，会说中文的导游则是非常抢手的。

多吉带我们来到他的老家Chendebji，这是一个从普纳卡（Punakha）到仲萨（Trongsa）之间的小村庄。村口是他小时候就读的小学，现在正在放寒假。这里冬天较冷，寒假放两个月，而暑假则只有两周。校门口写着一些校规和守则，细看起来很感人，大部分是让大家关爱自然的标语，如“自然是生命之源”，另外要求上学必须穿国服。

进得村庄，几个村民正凑头研究一个文件，其中有他小时候的同学ZinzangDorji，他在距离这里五小时车程的地方当教师，现在放假在家务农。政府刚刚颁发了土地所有权证书，他家的土地是七亩多。他们的土地是每三年丈量一次，换一个新的证书。地里大多种植些马铃薯和小麦，收获季节有专人过来收购，出口到孟加拉和印度，同时换回一些大米（不丹只能种植大麦、红米，没有白米）。多吉家的地只有二弟一个人在种植，他的三弟弟在印度的一个军官学校学习，回国后会去皇家军队服役。

民居共三层，一层用来放置一些杂物，二层是厨房和住所。以前一层是用来饲养牲畜的，但1998年以后为了公共卫生，国王规定一致取消，将牲畜统一饲养在居民区边上的牛栏里。
 
这里木材非常丰富，不丹的植被覆盖率达到全国的72%，房屋是统一的木结构建筑。但如果需要砍伐树木修房子，就要给林管部门缴费，每砍三棵树缴一美元，最多可以砍一百棵树，但这里基本没有乱砍乱伐的现象。我们上了他家的三层，这里是经堂，供奉着佛像，点着长明的油灯，尊贵的唐卡被严实地包裹起来挂在墙上。这里一般用来会客，不居住。他们的生活习惯以及环境和我国云南的纳西族、藏族非常接近。弟弟羞涩地靠在门边，64岁的母亲也过来坐坐，他们所一致呈现的是友好的微笑。

吃喝一番过后我们几乎出到村口的时候，他的朋友ZinzangDorji已经脱下传统服装“帼”，换上便装，穿着白色耐克球鞋跑了出来，背上背了一副弓箭。今天是星期日，他准备到山下的村子去射箭。他说：“你们太忙，看，我们就有很多空闲时间去玩儿。”没有压力的悠闲生活，也是幸福的首要条件吧。
 
◆射箭：民族性格使然
射箭是不丹男人必须学会的技能，每逢节假日村里都会举行竞赛。1月2日正好是冬至节，在从颇布季卡前往仲萨途中的小村庄Chumey，我们遇到了一场正宗的射箭比赛。男人们身着颜色鲜艳的民族服装“帼”，在相距140米的两端各站一队，两边各有靶心和掩体。射箭比赛一般18个人，最多不超过22个人，以最先射满25点为胜。

瞄准，射击，每次有人射中靶心，大家就会围成一个圈唱唱跳跳一阵子，并举起弓箭大声欢呼，感觉很有远古狩猎时候的粗蛮古风。射中的人可以去中段侧面的桌子上领一个彩色的布条挂在腰间，很明显有的射手腰间飘满了彩条，可有的射手腰间却空空如也。
 
射箭需要的是耐心、静心、恒心，我觉得不丹男人的性格中都具备了这几点。心不定则无法集中精力，没有恒心则不可能长年累月简单地进行重复。不丹人普遍性格平和，无浮躁暴戾之气，不知是箭术造就了不丹人的民族性格，还是民族性格使得这样的运动蔚然成风，总之相互定有契合之处。
 
◆颇布季卡：候鸟也幸福

颇布季卡（Phobjikha Valley）是一个狭长的山谷，我们刚刚从山边的公路斜插下来进入山谷，就见一队黑颈鹤展翅掠过，眼前的景象很童话，有点像儿时看的《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只是它们背上少了个小人。甘唐谷地是黑颈鹤传统的栖息地，它们每年冬季从西藏迁徙而来，成为唯一能飞越喜马拉雅山的候鸟，这个小小的山谷也成为冬季不丹的观鸟胜地。
不丹政府在1980年颁布了严禁捕杀鹤类的法律条文，任何杀害一只黑颈鹤的个人都将被判终身监禁，这也让黑颈鹤能无忧无虑地生存繁衍。在这片宁静的国土上，连动物都是幸福的。

颇布季卡值得一提的是山顶的Dewachen Hotel，这是一个和环境融合得非常自然的酒店，传统不丹风格的建筑，早晨拉开窗帘就面对着雾气霭霭的山间丛林。每个房间都有一个铸铁的壁炉，一截截松木整齐地码放在旁边，可以自己点燃，也可以让服务生帮忙。当壁炉暖暖地烧起，在噼啪的火声中，无比放松和满足，心里也漾起对这个世界美好的感触。
 
◆宗与寺庙：精神的核心

在不丹旅行，每日都要拜访不同的“宗”和寺庙。一开始我们不太能区分，对不丹的建筑进行了一定的了解后，就很容易分出来了。“宗”的外观就像一座城堡，早期具有防御的功能，现在成为不丹每个区（省）的政教中心，外观多为椭圆形或方形；而寺庙则上部有红褐色的条纹，顶端有金色的小尖顶。“宗”和寺庙代表着不丹宗教的精神核心。

其米拉康（Chimilhakhang）意为“没有狗的寺庙”，传说送子观音在此修行时制服了所有当地魔鬼变成的狗，故名。送子观音是从西藏过来的，到每个地方都有一个太太，同时这里被认为是女人可以前来求子的寺庙。公路和停车场并没有修到寺庙门口，到达这里要穿过一个村庄和一片稻田，徒步半个小时左右。这样的安排让我们有机会慢慢欣赏村庄里墙上绘制的鲜艳的图腾崇拜，每家每户都将巨大的阳具当作门神，在不丹人看来，飞天阳具是不丹佛教神圣的辟邪宝物之一。穿越稻田的时候，一颗浮躁的心慢慢静下来，怀着安宁的情绪走进其米拉康。在寺庙里，住持会用一个木制的阳具轻轻敲打来客的头部，据说能够带来好运。

出得寺庙，眼神很好的多吉在远处山间的公路上发现有国王的车队驶过。“看，路虎车，那车牌一定是国王的座驾，他们要去普纳卡！”我们惊讶道：“距离好几公里，你居然能看到车牌？”“哈哈，多远看到我都知道。”在不丹，每个人提到国王时，你都能从他们的眼神和情绪中，感到无比的仰慕和爱戴之情。不丹的治国方针是“国家幸福指数GNH”，在制定所有发展计划和政策时必须遵循的原则，这是第四世国王吉美·辛格·旺楚克提出的，不丹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以幸福为发展目标的国家。现在的第五世国王吉美·格萨尔·纳杰·旺楚克秉承父亲早在1970年就提出的理念，认为GNH比GDP更重要。如今上下同心，人民对国王也非常的爱戴和认可，整个国家都处在一种和谐和平衡之中。
 
◆虎穴寺：路陡心安

虎穴寺（Taktsang）被认为是不丹最重要的寺庙之一，位于不丹帕罗山谷海拔800米的峭壁上，从山底徒步登山前往寺庙约需要两个小时，是考验信徒诚心的路程。相传8世纪莲花生大师乘坐飞天雌虎到了此处的山洞里冥思修行，因此被称作虎穴，随后去了不丹东部的修行圣地僧格宗。1692年，不丹第四位摄政王丹增热杰耗时三年建成虎穴寺。有说法是，如果没有去过虎穴寺，就等于没去过不丹。前往虎穴寺的道路虽然稍微劳累，但将会使人的精神充溢安乐。

从外面来不丹的人经常会问当地人：“你们是很幸福吗？”他们往往笑而不语，幸福这东西不可言，当你放下对幸福的执念的时候，也许它就来了。■
 
（《户外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