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父亲

丰子恺三个字，丰，子，恺，念起来，看上去，都觉得十分惬意。这是一己之见，然而坚信有同感的人，会像森林那么多。

我们都看过他的画，打小起。

小孩子是不懂得安详为何物的，然而第一眼看见丰子恺的画，就被吸引，如同站在空旷的地上，头顶是深蓝的夜幕，他的画，是夜幕与夜幕上的星月——看丰子恺的画，你会强烈感觉到作者是爱你的，就像小孩子凝视夜空，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孩子们对夜空的歌颂不是没来由的，那是一种对等的歌唱。丰子恺的画里面有一种慈爱，它不仅仅只是一幅画而已，它有炽热而安详的眼神，是那么的吸引我们。

《爸爸丰子恺》（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年1月版）是丰子恺的幼女丰一吟所著。丰一吟已是一位80高龄的耄耋老人，读此书，再一次印证了那种直觉——成为丰子恺的子女是幸福的。这种幸福感至今挥之不去，八旬老人回忆自己的父亲，父亲的气息至今不曾消散，他的眼神还在，语气还在，神情还在——“爸爸留不住钱。钱一多，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会在口袋里哇哇叫’。”丰一吟写下此句时，时间去哪儿了，如同她从未长大过，依旧是父亲最小的孩子，父女两个，情态俱复活。

与丰子恺同时代的文人，各有千秋，但像丰子恺那样，穷其一生，也未必流露过一丝戾气的，怕寥寥无几。这是他和他的画让我们觉得有种莫名温暖的根由所在。这是需要极大的智慧的——时代的狂潮也将他卷入其中，“文革”时，他被羁押于牛棚，照例坐得笔直；从批斗会上回来，也照例像外国电影里头所能见的那样，首先亲吻孩子们的额头。有人写过，一直觉得丰子恺“像一个没吃过苦的乡绅”，其实他的平和、温暖，皆是智慧结出的果实，他是一株大树，绿荫如伞，庇佑他的子女，让他的子女日后无论在什么样的光线中遥想父亲时，父亲的周身都被一层温柔的霞光所笼罩，他站在光晕深处，是永远温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