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何为

读完巴一的这部长篇小说《人在重庆》（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年1月版），心久久平静不下来。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文学何为？尽管这是个有关文学的最基本的问题，尽管这是个被扭曲得面目全非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倾诉的欲望，每个人都想表达自我，因为每个人都有着他独特的成长经历，有着属于他自己的梦想，有着他内心深处的隐秘世界……这些独特的经历、梦想以及内心的隐秘，如果没有及时地记录下来，就会随风飘逝……如果说金钱、地位、权势都是身外之物的话，也许这些只属于自我的经历、梦想和隐秘才是真正的身内之物，因为这些都是构成了灵魂的有机体……然而人生却往往是荒谬的，人们总是殚精竭虑地去追求那些身外之物，为此疲于奔命，甚至扭曲自身，却任凭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随意遗失、自生自灭……
也许只有到了人生的喘息处，人们才会回头来凝视一下自己，才会静静地坐下来关照一下自己的内心，然而得到的却有可能是更多的茫然，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把那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变成可与他人交流的文本……有太多的人在感叹：我的一生呀，就是一部精彩的小说！但他们却永远都不可能把这样的小说写出来，因为写作需要才华。

从这个意义上说，作家是幸运的，因为他拥有以文本的形式倾诉自我的才能；可作家往往又是不幸的，因为他总是在浪费自己的才能，写的多是些与自己灵魂无关的东西。

作家所面临的最大诱惑，就是去反映一个时代，让自己的作品成为一部史诗……然而文学的歧途往往也正是从这里开始的。时代是什么？现实是什么？是要通过每个人不同的个人感受去触摸、去感知的，而并不是什么可以独立于具体的个人感知之外的东西。抛弃个人的内心感受而去反映时代，就如同弄瞎自己的双眼再去描述眼前的美景，即便技巧再高、手法再新，也不过是在变着花样地重复已有的俗套而已。文学从根本上说，是属于个人的，是属于心灵的，一切抛弃了个人视角和内心感受的文学，用调侃的词儿说，那叫“浮云”，用严肃的词儿说，应该叫“反文学”。

我没见过巴一，读他的小说也并不太多，但看了他这部《人在重庆》之后，心里却有一种感动。不是因为小说有多高的技巧，也不是因为小说的故事有多复杂、多煽情，感动我的不是这些，而恰恰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和毫无修饰的质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