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彼此的墙

“我望着说话的嘴，我的亲人们，我们应该熟悉，却在熟悉的过程中发现我们竟如此陌生。生活是彼此的墙。过去，难以理解共享的细节，是自己拒绝了解的最好理由，隔阂让人自在，只需关心自己；如今，经验上的鸿沟、试探的错谬，使我站在模棱两可的灰色地带上。但，有谁的过去是模糊的呢？像所有抓不到方向的语言一般，有哪个声音是不精确、是隐形的呢？”吴亿伟在《努力工作——我的家族劳动纪事》（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年3月版）的后跋里这样说道。“生活是彼此的墙”这道墙将我们同父母、家人隔开，有多少年轻人会像亿伟一样试着努力寻找一种方式，探寻父母生活、工作的过往，并让自己从过去存活，往未来行走。这样的生活是微小的，没有影响力的，但并没有谁能够拥有一个所谓巨大的生活，这样微小的生活才是生活本来的面目。

“生活是彼此的墙”，亿伟为了写书中那些发生在他记忆之外的故事，开始与父亲交谈，而父亲开始反复他的故事，那些房子、那些卫生用品，那些认识的人，点点滴滴，都迫不及待的破墙而出，栩栩上映在我们面前。卷二的“大屋”、卷三“软砖头” 撷取父亲成长过程与工作辗转的生活点滴，勾勒出一个为了养家，努力想建立起自己的事业王国，又总是时运不济的父亲形象。父亲的一张张生涯规划压在桌子的软垫下，从16岁离开老家，跟村里的工头一同到高雄做土水工，结婚之后经营五金行生意失败，举家迁移南部。父亲卖过许多东西，最后选择最适合自己个性的工作——开宣传车，游走大街小巷。而母亲常常在情绪平缓后悠悠叹息：“奇怪！你也没有偷懒，为什么生活就是这样呢？”这句话或许很多读者看到了会有共鸣吧。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而亿伟在努力了解父亲所从事的每一个行业的精髓，描绘出父亲的行迹图像，这是作为儿子对父亲做最大努力的理解。我想亿伟父亲了解了亿伟所做的努力，也是无限欣慰的吧。真心希望能有更多的读者看到这本书后，会回家和父亲聊天，探询父亲努力工作的过往，那道墙也就倒掉了。

“生活是彼此的墙”，亿伟年少丧母，母亲已无法亲口述说她的往日，她的过去分散在存留的照片中，亿伟父亲的印象中，阿姨的回忆中，还有亿伟跟母亲相处的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卷一“女命”是母亲的生命史，是一名女子的生活奋斗图像，同时记录了台湾时代转型的轨迹，让大陆读者看到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台湾社会经济的发展。母亲年轻时拍的照片，神情总像叛逆少女，这样的少女很难和那个悠悠叹息的母亲联系到一起。十二岁的女孩“收拾简单的行李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看顾婴儿，又悄悄逃回家。在母亲辛酸的经历中也藏不住一些甜蜜的过往，“每每看到相簿中她唯一一张与陌生男子的合照，总暗自窃笑。她的长发遮了半面，穿着束腰长袖花衬衫及喇叭裤，三七步的站姿给人依偎男子身边的错觉，那男子高我妈一头，长相斯文，标准的三七分边加上格子状衬衫、高腰西装裤，僵硬的身子看来紧张。他们站在一片绿草地上，一排樟树外是片水湖，黑白照片的世界万籁俱寂。”这张照片也配在了书中。看到照片，你是否也会试图去了解妈妈年轻的过往。母亲还去念了补习学校，母亲的语文考卷仔细的保留在家中。冥纸从天而降，妈妈们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像电影镜头的画面，是否也预示着妈妈短暂的生命呢。“我妈一辈子总是在找工作，即使没工作了，脑子里也在想找工作这件事情。”没有工作就没有价值吗？以现在的观点来看，价值的来源并不这么单一，而母亲却从不质疑这样的观念，她不停地出去寻找自己的价值。 “砂石车、大货车穿梭园区，在笔直的大道上快速行驶，我妈及达可达身影娇小，沙尘飞扬间更显模糊，容易紧张的她，以二三十迈的时速缓缓行进，谨慎，大卡车一声喇叭，震耳欲聋，她心一惊，停在路旁让大车先走，喘了一口气，继续来往一张张红纸条之间。”看到这样的描写，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在自己上班的途中，有多少妈妈们也都在风尘仆仆的奔在寻找工作的路上。亿伟用一张张照片，打乱时间次序，虚虚实实的描写，将母亲的多年岁月仿佛浓缩成一瞬，让我们在阅读的瞬间似乎看到一个小女孩到青春少女再到中年妇女在眼前转换。试问我们有多少人会如此关注过自己母亲的一生呢，亿伟的《努力工作》正是开启那道墙的机关，你我都可按下。

“生活是彼此的墙”，亿伟在回忆梳理父母过往的同时也在与自己的过去对话。卷四“美少女战士的预言”是讲自己的生活经验和体会。其实全书，亿伟都无处不在的反观着自己。“我家的连续剧每晚开演，比现在当红的虚拟实境连续剧早了好几年，我爸是导演，全家配有角色，身份不变，桥段重复。”一家热火朝天的往父亲的宣传车上装货，对年少的亿伟来说就像噩梦一般。在“夜市”那节，亿伟写道“坐在我爸旁边，浑身不自在，但我没有说，我爸给了一些钱，怕我无聊要我去逛夜市。”“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爸在我身后，我们愈离愈远，愈离愈远，那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拋开家人不管一切的滋味，但却没有什么解脱和自由的感受。”这样经济窘困家庭下的孩子没有办法轻松的享受到童年时光。而正是这样的童年经历让他“自高中开始，不知怎的，没有打工，整个人就会恍恍惚惚，不踏实。”别人还在睡梦中，他就去豆浆店打工的少年形象也清晰的浮现出来。

“生活是彼此的墙”，亿伟从容踏实的回顾着家族的历史，正视现实，让我们学会了在平实的生活中体会到生命的真谛，也让有相同遭遇的年轻人学会了开启生活那道墙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