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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第2期:韩倩雯《眠歌》(短篇小说)

来源:中国青年出版总社     作者:admin    2010年12月08日    字体:     浏览:1128

眠歌

文/韩倩雯

夏季落日像一片巨大的淤血创伤,悬挂在天际和安藤巷的围墙之间,遥远的天空布满了紫青淤块,安藤巷隐隐闪现的一长串灯火在缓缓移动。荒凉的夜色渐渐爬了上来。

站在安藤巷,看到的斜阳总是混浊而伤感的。斜阳像是一根被划着的火柴,安藤巷的人群仿佛一个巨大的侧影在世界尽头摇晃不止。这个巨大的侧影像是一片巨大的阴影爬上了天空,最终化作黄昏的雨点,在我的记忆中汇聚成一条黑暗的河流……

萧桐走的那天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窗外雨下得很大,从窗外传来的口琴声在雨里打着漩涡。而我就那样躺着,无所事事。

那天黄昏降临的时候,我突然站起来对着窗外大声地唱起歌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哼哼唧唧哼哼唧唧,时而像驴的叫声,时而像猫的叫声。我觉得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豁亮起来,歌声仿佛来自地狱与天堂的交界处,却在这空荡荡的人世间响着,径直穿过一个无形的通道,从无数人身边绕过去了。

因为下着雨,黄昏降落下来时屋里仿佛凭空生出许多霉斑,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唱歌的兴致。我的歌声从黄昏中穿过去,像是一只浑身潮湿的鸟,疲惫而又坚强地撑翅而飞……

我的意识逐渐清晰,我和往常一样推开门走进小巷,去找萧桐,我一边唱着歌一边走进黑咕隆咚的小巷,我停下来,感到歌声在黑漆漆的雨夜里像是一条滑腻的黑蛇。然后我停止了唱歌,在萧桐家门口叫他的名字……

空空的小巷像蝉褪下的壳,在雨里显得单薄无力,一声又一声的“萧桐”就仿佛插在外壳上的一根根针,插进一个很高的无形的地方。

从小巷独自往回走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寂寞难耐,于是又哼哼唧唧地唱起歌来。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歌声仿佛是在为萧桐招魂。

萧桐的离开是一个谜。在蛇一般盘曲的小巷里,这几乎成了我失眠时的全部。我常常幻想萧桐就像一个剑客一样背着一把长剑,长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髻,蝉翼般的披风在风里飘来飘去。他所到之处皆会风起云涌。这个形象在我脑海里站成了一尊石像,我甚至对这个莫名的幻想产生了长久的欣羡之情。

我用那个下雨的黄昏自编的一首歌为这个形象搭配了背景音乐,两者之间无比融洽地被我主观撮合在了一起。我像搓麻绳一般在脑里搓出了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

于是我的记忆开始鲜活起来,开始变得立体而丰满,一刀便能割出血来。

安藤巷的夏夜是黏稠而滞重的,太阳的幻影在西天出现的时候,安藤巷的男人们打着赤膊把长长的水管子拖到家门口浇水,一阵清透的水的凉意便从水泥地面上缓缓升起来。起先的一股水流在滚烫的水泥地面上瞬间就化成一团白气了,随着水流的聚集,热气就仿佛是一个白色的魂魄被压下去了,形体越来越小,最后化成灰化成烟,热风一吹,便散了。安藤巷的人们从家里搬着小圆桌端着搪瓷碗拉着小板凳纷纷出来了,从人们日复一日的交谈中,我开始融入安藤巷卑微而有趣的历史当中去了。

那个夏日的黄昏,我和萧桐和往常一样穿过一整个巷子的水汽,阳光像一个半凉的烙铁贴在脸上。萧桐突然在两道围墙之间的一道小沟前停了下来,他指着泥沟前的几簇隐秘的东西对我说:“你看这是什么?”

“蘑菇啊。”

“不对,”萧桐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你再仔细看看,这种蘑菇和我们平常吃的有什么区别?”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漂亮,比我们平常饭桌上的要漂亮!”

萧桐做出一个吓人的姿势:“所以它有毒……你知道它们是怎么长出来的吗?”

“当然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呀。”我说。

萧桐再次摇头:“不对!”他凑过来,两条白皙的手臂在黄昏的阳光中柔软地移动着,像是昂着头一弓一弓前进的蛇。“是蛇,很粗的毒蛇从水沟里穿过去,浑身的毒气像一团浓雾似地弥散开来,这些毒气沾到哪里,哪里就长出毒蘑菇。毒蘑菇的颜色和蛇皮的颜色一模一样……这里昨晚肯定有蛇来过!”他十分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再次小声地补充道:“而且……这种蛇有三个头!”萧桐蜷起手指,灵活地转动手腕,模仿起三头蛇来。他的手指怪异地在我眼前闪来闪去,在黄昏半晦半明的天光中,我恐惧地捂着脸跑开了。

跑到排满小圆桌的安藤巷里的时候,我看到摇着蒲扇拉话儿的男女老少,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逃回来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而当我深夜睡在床上,在一片绝对的寂静中,我的脑海却始终被一阵混沌的厚雾所包裹。浓密的毒气中一条金红色花纹的长蛇吐着芯子,从团团毒气中钻出来。

毒雾消散的地方,生长出了大片金红色鳞片一般的毒蘑菇。在不断循环的噩梦里面,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浑身都是汗水,我的身体僵直地躺在绷子床上,窗帘在夏季的晚风里鼓起又落下,像是毒蛇一鼓一鼓的腮帮。我害怕地用枕头压住脸和耳朵。

当黎明的阳光终于闯过层层毒气降临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像是从地狱逃回来一般捂着脸坐起来。萧桐的声音已经穿过围墙传过来了。“嘿,湛淼!出去转陀螺——”他把抽陀螺的鞭子打在墙上噼噼啪啪地响,继续肆无忌惮地大声叫着,“昊子他们都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走了……”我从恐惧中舒缓过来,近乎呆滞地穿上鞋子,从床底下拿出了木陀螺和鞭子。

萧桐和昊子是安藤巷里玩陀螺最上手的两个人,他们在巷口的水泥路面上比赛,高高扬起的鞭子抽在飞速转动的陀螺身上。地面上的灰尘被他们狠狠抽起来,一层一层的灰尘将他们膝盖以下的部分笼罩成一片迷茫。

我和安藤巷的几个女孩子觉得萧桐抽得有架势,像武侠片里的人,飞起的灰尘让我们觉得萧桐不是在地面上痴迷地抽陀螺,而是在云端,把天空中大片涌动的云层抽起来,连云层都被他的鞭子抽碎了。

萧桐和昊子玩累了便坐下来拍画片。两人的手半握着在地面的空气里翻来翻去,安藤巷的孩子们常常分成两组站在两人身后,为各自的团队加油。

孩子们的声音往往是短促而有力的、清脆的,不拖泥带水,像两把鲜艳的三角旗在两人身后飘动着,这边的风大一些,这边的旗子就吹得噼里啪啦地响,那边的声音就弱了。

午后的安藤巷,大人们酣畅的午睡仿佛一条笔直的线条,而孩子们的吵吵闹闹,就好比是线条顶端的一个大大圈起的圆。

很长一段时间,萧桐和昊子都没能确定各自在安藤巷的绝对地位,我们这一群撒野的孩子也在等待他们能在拍画片和抽陀螺中早日一决胜负。然而有一件事情横插其间之后,就彻底敲定了萧桐在孩子帮里的地位。

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昊子和萧桐擦着脏兮兮的手走着走着突然就来到了那个泥沟旁边。萧桐眼睛一亮,然后一拍手大声说:“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是蘑菇啊!”大家说。

萧桐昂起头大声说:“是毒蘑菇,三头的大蟒蛇从这里经过,浑身散发的毒气流到地面上,就立即长出这些和蛇皮一样颜色的蘑菇。”他突然小声说道,“据说这样的蘑菇……人只要轻轻地那么一碰,皮肤就会变得和蛇皮一样全身烂掉,烂到最后只剩下一把骨头,然后,骨头接着烂,烂到最后身体就变成一股毒烟,飘走了……”

萧桐绘声绘色的演讲将我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又猛地提上来了,更重要的是,他又加了一个“浑身都烂掉”的情节。我害怕地抓住另一个女孩的手臂,我发现她的手也悬在一旁剧烈地抖动着。

萧桐满意地看着害怕得缩成一团的我们,像一个统领一般跳到一旁的石头上面,骄傲地俯视着我们,笑道:“我敢把毒蘑菇都挖掉,让毒蛇从此不敢来这里!”

身旁的孩子都吓得一哄而散。昊子在他身旁站了站,后退了几步看看毒蘑菇,也转身走了。我们躲在巷子里,看到萧桐从巷口走回家,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把铲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铲子与地面和水泥墙接触的“嚓嚓”声像一把刀在我心上摩擦着,我小心翼翼地看着萧桐,他扬起脚将铲出来的毒蘑菇踢出老远。

几个比我更胆小的女孩子尖叫着哭了,她们还把家里的门死死关上,仿佛要将毒气挡在门外似的。然而我始终惶恐地觉得绿色的毒液正从木门的缝隙里渗进来,像一个无脊椎动物在地面上爬行,然后爬上台阶,爬进我的屋子,靠近我的脚,从我脚上滑过去,在身上一溜,最后……我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半年后,当我细细追想萧桐的莫名离开和他母亲在门后躲躲闪闪的目光时,孩子的思维依然牢牢地占据着幼小的心灵。我想起萧桐踢毒蘑菇时爽朗的笑声和无所畏惧的样子,想起缠绕于梦中的金红色大蛇,总觉得萧桐的离开和毒蘑菇有关……这之间的关联,再次让我可怜的童年生活在一片惶恐之中。

(未完待续,欢迎关注2011年第2期《青年文学》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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