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泣血寻子后的悲情舍弃

    １２年前，他在煤矿打工时，１岁多的儿子被抢走。为了找到孩子，他泣血寻遍大半个中国，花光了４０多万钱财，即便骨折了也要拄着双拐前行，为此他一贫如洗，靠救济生存……

１２年后，警方将嫌犯抓获，并找到了丢失的孩子。然而，此时的孩子已１３岁，和“养父母”建立了浓厚感情，作为“独子”被宠爱着，并受到很好的教育。窘迫的现状面前，还有孩子的教育问题，他含泪决定：让孩子继续跟“养父母”生活学习……

12年泣血寻子后的悲情舍弃

● 小  非

１岁多幼儿被抢

１２年前，顾克礼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如今，已年过五旬的顾克礼家徒四壁。一幕幕往事，是那样不堪回首；一幕幕往事，浸透着多少汗水、血水与泪水。

顾克礼生于１９５９年，家住山东省枣庄市峄城区底阁镇曹庙村，他３０多岁才结婚，３８岁才盼来了儿子顾红亮。

１９９８年１２月初，顾克礼带着妻子何素英和一双儿女，来到河南新密市平陌镇一家煤矿打工，当时女儿顾红梅不满４岁，儿子顾红亮１岁多。顾克礼在那个煤矿仅上了两天班，就因煤矿出事被封而失业。后来，他又来到新密市白寨镇张楼沟村的一家煤矿。

那是１２月１１日一大早，顾克礼刚上班，进入巷道没多长时间，地面上就打来电话，说是他老婆被人绑架了，让他马上出井。顾克礼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儿没晕过去，急急忙忙返回地面，跑回宿舍，只见妻子、女儿双脚双手被绑着，嘴上粘着塑胶带，女儿蜷缩在床下，妻子被丢在床上，身上蒙着被子，儿子顾红亮不见了。

顾克礼连忙把妻子、女儿解开，妻子像疯了一样，拿下胶带第一句话就是“儿子小亮给抢走了”。妻子说，抢儿子的有好几个人，其中一个瘦高个比较面熟，可能是同住在一个院里的矿工。顾克礼让妻子报案，自己拔腿出门，顺着公路疯一样地去追。追了一阵没追上，又返回煤矿宿舍，决定铁下心来找儿子，哪怕倾家荡产。

那时，顾红亮才一岁七个月零七天，一张圆圆的脸和大大的眼睛。

当地警方接到报警之后，展开调查，和顾克礼住在一个院的工友，都是从全国各地来挖煤的。根据顾克礼妻子的线索，作案人有好几个，其中一个是顾克礼的工友，很可能就是同住一个院的四川人董国雪，这个人才搬来两天，在矿上也只干了一天。

警方了解到，事发当天，董国雪没有打招呼就突然离开了煤矿。同时，他的几个四川老乡也不见了，民警赶往四川了解情况。负责该案的警官回忆说，１２年前，还不像今天全国的信息微机联网，当时受制于条件，在四川并没有董国雪的任何有效信息。

再后来，警方通过查询全国人口信息系统，得知四川省南充市南部县建兴区四龙乡董家庵村有个董国雪，生于１９６２年，并获取了该人照片，但此董国雪是否为作案人董国雪，不能最终确定，需要顾克礼的妻子辨认，可惜，当时何素英离家出走，下落不明，辨认自然无法进行。警方到四川进行查证，当地知情人反映，董国雪已经多年没有回过家了，办案人员只好无功而返。

另一方面，顾克礼也已踏上了一条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寻子路。

１２年泣血寻子

自从孩子被抢走的那天，顾克礼就犯下了“痴心病”，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犯下大错，自己造成的就要自己解决，一心一意找回儿子。从此，他踏上了漫漫的寻子之路。

当时，顾克礼让妻子留在出租房里等警方的消息，自己则揣着家里所有的积蓄４万块钱上路了。首先他在河南省境内找，他想董国雪这些人都是矿工出身，他们继续在煤矿上打工的可能性最大。于是顾克礼就一家挨一家地去煤矿打听，汝州、平顶山、信阳、商丘……凡是小煤矿，他都问遍了，只要听到一点有关儿子的消息，就会马上赶去。

儿子顾红亮只有两张照片，是在过百天的时候照的，顾克礼把照片印在寻人启事上，走到哪儿贴到哪儿，然而他走遍了河南的大小煤矿，却没有任何消息。

钱，很快就花完了。生存吃饭都是问题，顾克礼清楚地记得，自己揭不开锅的时候，是邻居陈二哥给他和妻子送来了香喷喷的饭。

寻子路上，妻子因为受不了失去儿子的打击，精神恍惚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寻子路上，顾克礼的母亲天天以泪洗面，整整哭了六年，最后连气带病撒手人寰。

一个家就这样散了，顾克礼还是疯了般的继续寻找儿子，他不死心，更不会放弃。他先回了山东老家，把自己的二层小楼卖了３万块钱，又向亲戚借了四万块钱，揣着７万块钱他再次上路，这一回他去了新疆、四川、河北、内蒙古等地。一晃６年时间过去了，顾克礼依然是走到哪儿，就把寻人启事贴到哪儿，其实他知道孩子已经８岁了，已经不再是照片上的样子了，可是他还是抱着一点点的幻想不放弃。

７万块钱花光后，他向亲戚朋友借了１０万块钱，也很快用尽，他接下来再借。大多时间，他每到一个地方，都先找一个临时的活计干着，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儿子。

２００６年冬天，顾克礼听说董国雪等人在贵州兴义市一家煤矿打工，就立马赶去。不料，还是扑了空，他只好返回，可万没想到这次会差点要了命。顾克礼从煤矿走到贵阳市时，被一辆汽车撞伤，肇事司机驾车逃逸，顾克礼右臀部粉碎性骨折，后经有关部门鉴定为二级残疾。从此，他只能拄着双拐出门了。好在那次骨折，当地警方将他送到医院救治，当得知他的不幸遭遇后，警方联系到兴义市那家煤矿，煤矿负责人来到医院，“认”下了这个伤者，住院四个月，花费７万多元，那家煤矿全部支付了。顾克礼说，自己原来在这家煤矿干过，矿上的负责人认识他们，遭遇车祸后，煤矿没有丢下他不管，真是好人哪！

刚开始，家里的亲戚还都为顾克礼凑钱，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亲戚们都被他借怕了。中国这么大，找孩子太难了，大家劝他放弃，不要白白花费这么多心血和钱财，太不值了！顾克礼却坚定地说：“值得，有儿子有希望，没儿子没希望了！”他一个省接着一个省找，用常人难以想象、难以理解的执着寻找自己的孩子。１２年时间，他的寻子路遍及２３个省份、１０５个县、７８个市，一共花费了４２万元的费用。至今，顾克礼仍欠着几万块的外债。

最远时，顾克礼跑到西边的新疆乌鲁木齐，西南跑到了四川、贵州。在历尽艰辛寻找儿子的同时，他多次到新密市公安局、郑州市公安局和河南省公安厅反映情况，盼望警方将罪犯绳之以法。

警方成功解救孩子

２００９年１０月３０日，新密警方排查到一条线索：新密当地一家房东钱某反映说，１０年前，有一个叫董国青的外地人在他的老宅住过，住了不到一个月，催他交房租时，他却跑了。不过，２００８年夏天在新密街头见过一次这个人，当时他拄着双拐，后来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董国青和董国雪一字之差，那么这两个名字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警方经过辨认，董国雪和董国青同属一人，董国青是其化名。

２０１０年３月１５日，新密警方再次前往四川省南部县，获知董国雪仍在河南新密市煤窑打工，警方还获知，和董国雪关系密切的梁映成（家住该市三官镇朝阳庵村）、李小云（家住该市兴盛乡亭祠场村）等人也在新密打工。据此，警方在全市各煤矿展开排查。

２０１０年３月１９日，警方将董国雪抓获。

董国雪很快交待出当年的犯罪事实。董国雪供认，１９９８年１２月１１日早上，他和梁映成、李小云、梁映富等人预谋后，从新密平陌镇租用了一辆摩托三轮车，来到顾克礼的住处，趁顾克礼上班之际，将顾克礼的妻子女儿捆绑住，将其一岁多的儿子顾红亮抢走。之后，几个人抱着小孩来到郑州，再到新乡，又乘火车来到山西太原。他们在太原市寻找到了一家买主，对方只出２０００元，生意没有做成。董国雪出主意说，自己的妹妹嫁到了河北省泊头市，可以去那里卖孩子。于是，董国雪、梁映成和梁映富等人抱着孩子，来到泊头市。到达泊头市当晚，其他人在旅馆里等候，董国雪一个人去找妹妹。在妹妹的村子里，他找到了另一个嫁到那里的老乡董淑英。董国雪告诉董淑英说，孩子是梁映富的，因为他孩子多，又出了车祸，养不起孩子，想给孩子找一条活路。当晚，董淑英就找到了一家，对方付了７０００元。得到钱后，董国雪一伙儿连夜返回太原，瓜分了赃款后，各奔东西。

但董国雪说，他现在不知道董淑英的具体住址，也不知道究竟把孩子卖给了谁家。

新密警方一路抓捕其他涉案人，同时与河北泊头警方联系，查找董淑英。３月２３日，涉案人梁映成、李小云投案自首，但不知道梁映富现在何处。３月２５日，泊头警方传来消息，董淑英家就住在该市文庙镇张药包村。

面对警方讯问，董淑英说，１９９８年１２月，她的四川老乡董国雪抱着一个婴儿找上门来，让她帮忙找一户人家抚养，董淑英想起本村的青年夫妇王树青、刘玉霞无儿无女，就给他们作了介绍。王树青夫妇将孩子抱走抚养，支付了７０００元酬金。

随后，两地民警迅速赶到王树青家，终于找到了被拐１２年的孩子顾红亮。只是，他现在的名字叫“王刚”，已经１３岁多了，被养父母安排在沧州市沧县板桥镇博才中学读初中。经过亲子鉴定，确认他就是顾克礼的儿子顾红亮。

２０１０年３月２７日，警方将孩子带回新密。３月２８日，安排他和生父顾克礼相认。

生父的悲情舍弃

按照故事的一般发展脉络，大家熟悉的结局一般是，被拐卖的孩子回到生父母身边，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但在本案中，这个故事的结局颇令人意外、令人心酸，甚至带几许悲情。

２０１０年３月２７日，新密警方把顾红亮解救回来。当天下午，他的养父母王树青、刘玉霞及其亲属也一路跟着来到了新密市。养父母流着泪说，打死他们也万万想不到，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了１２年的儿子，会有这样的不幸经历！

此时此刻，１２年漫长的岁月后，亲生父子终于要相见，１２年尝尽人间磨难的顾克礼泪如雨下，哽咽难语。见面现场，１岁多的幼儿已变成一个阳光少年，孩子看上去有些迷茫。

孩子的姑姑哭着说：“我们找你，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哭了一个月，我们白天黑夜盼！”

顾克礼觉得，整个相见过程，孩子和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完全跟平时路上的陌生人一样，孩子不认得自己。相反，孩子看见亲生父亲还有些害怕，有些呆板，可能是亲生父亲又残又老，不像爸爸，像个爷爷，毕竟５０多岁了。

尽管如此，顾克礼还是细心地查看孩子身上的每一个记忆的烙印：“这边是我抽烟给烫的，都过去十多年了，连这都好了，没有了，青的，没有了……”

３月２８日下午，孩子还回到山东枣庄顾家看望亲人。孩子的爷爷都八十多了，耳聋眼花，当孩子喊出一声“爷爷”时，老人流下浑浊的泪水。老人说，孩子的奶奶在去世前，特别想念这个忽然被抢走的孙子，每天都要念叨红亮的名字。

父子相认后，“王刚”又紧紧地偎依在“养父母”怀里。那种天伦之乐，那种幸福的劲头，无论如何也与“被拐卖儿童”联系不到一起。可以看出，孩子舍不得疼爱他的养父母。此时，看看“王刚”与养父母在一起时的幸福笑靥，再瞧瞧顾克礼为寻儿子落得蓬头垢面，形销骨立，架着双拐，蹒跚行走的模样，在场人无不为之动容。

从此，顾家就团圆了，而王家要被拆散了。这，都是可恶的不法之徒造孽啊！

回到现实中，顾克礼感慨万分，虽然１２年来，惟一的目标就是和儿子团聚，可是没想过团聚后，自己能给儿子什么样的生活。他看得出，孩子在河北“养父母”家是惟一的孩子，从小被宠爱，有好的学校读书，生活幸福甜蜜，一切条件都好，可是自己呢，寻亲这么多年，一身残疾，只有一所破旧的小房子，连多摆一张床都难，自己又能给孩子一个什么样的家，又能给孩子什么样的未来呢？想到这些，顾克礼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孩子带回山东老家。

“孩子只有跟着他养父养母，才能过得好……”顾克礼喃喃自语。

看着顾克礼窘迫的现状，考虑到孩子的教育问题，警方也很为难。作为此案的主办警官苏红鹏，曾多次前往山东顾家调查，发现顾家住在一个破烂不堪的小院里，两间快要塌掉的房子，没有屋门，用一块塑料布挡着。女儿顾红梅辍学在家，日常生活全靠政府救济。一个念头出现在苏红鹏心头，在保证双方同意、又不违反法律规定前提下，如果能够促成这桩跨省亲戚，也能使顾红亮这个不幸儿有个幸福的归宿，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苏红鹏把想法告诉双方之后，正为今后生活发愁的顾克礼和即将“失去儿子”的王树青夫妇，由想不到变成惊喜异常。最终，双方经过协商，两家结为亲戚相互走动，孩子继续跟着养父母生活学习，可以随时往返两省看望亲人。

和儿子团聚了几天后，顾克礼要把他送走了，他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苦了孩子。临行前，顾克礼再三嘱咐孩子：“回家好好听你爸妈的，好好上学，寒暑假一定要回来一趟……”

另据了解，本案的另一嫌犯梁映富在广东平江市被抓获。２０１０年７月１日，４名犯罪嫌疑人已被新密市检察院依法以拐卖儿童罪提起公诉，法院已受理此案，近日将开庭审理。主办此案的检察官说，王树青夫妇当初付了７０００元钱，有参与拐卖儿童的嫌疑。考虑到王树青夫妇当初并不知道顾红亮的真实来历，而且在当时条件下，新的拐卖儿童的定罪标准并未出台，因此王树青夫妇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检察官提醒，收养孩子，一定要到福利院去收养，并办理合法的收养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