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奔，不仅源于心痛和敬重

人到中年，世事看穿，难得再有泪流满面的时候。然而，最近读顾保孜创作的《周恩来最后600天》（中国青年出版社2015年1月版），却禁不住好几次潸然泪下。

周总理深受全中国人民的敬重和爱戴，在国际上也享有崇高声望。诚如以写作“红色散文”著称的文章大家梁衡在《大无大有周恩来》一文中所高度概括的那样，周总理的伟大就在于他做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六无”——死不留灰，生而无后，官而不显，党而不私，劳而无怨，去不留言。唯其如此，才有那么多民众在他逝世之后冒着严寒自发到天安门广场去悼念，才有联合国总部为他下半旗致哀，才有日本友人第一个站出来为他立碑……也才有顾保孜这种有良知、有担当的作家，时至今日仍不辞劳苦、不畏寂寞，经历长达两年的采访、整理，来书写周恩来在生命最后岁月苦撑国家、民族危局的政治苦旅。

《周恩来最后600天》呈现给读者的是周恩来一生中最悲情也最无奈的一段人生经历。这个时候，作为共和国的第一个平民总理，周恩来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从其住院到逝世，20个月600天的时间，他共做大小手术13次，离世时体重不到60斤。作为一位特殊的癌症患者，周恩来在他生命的最后岁月，忍受着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沉重、伤感与离情，尽管他将自己毕生的精力全部奉献给了党和国家的事业，但他依然有诸多的不舍和担心，甚至还有些许的遗憾。这一切都可以从作者在书中记写的一些感人细节中看出端倪。

比如“相濡以沫”一节中写总理与风雨同舟半个多世纪的妻子邓颖超及身边的工作人员话别，向他们交代后事的情景——“唱完这两句，他向在场的服务人员一一表示感谢，最后，他面向妻子深情地说了一句：‘一切都拜托你了。’”还有前面“西风残照”一节写总理住院前夕最后一次陪同外宾走进毛泽东书房，相识半个世纪的老战友以握手的方式告别，都表露和反映出总理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刻，因为不舍而更加关心自己的亲人、部下和战友。又如“回光返照”一节写总理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要听人念文件和报纸，“只要醒来，他的头脑都十分清楚，不仅认真地听，而且要求报纸上的大小消息都要念，边边角角的消息都不让漏掉。”这其中又透露出总理内心的某种担心。还有作者在书中写道：“最让人感动的是，即使到了生命的倒计时时刻，周恩来也没有露出一点儿悲观失望的情绪，也没说过半句沮丧消极的话。”可又有谁能猜度出这位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一次次挽狂澜于既倒的伟人心中就没有一丁点儿的遗憾与无奈吗？别的不说，就在“岁月留痕”一节中，我就好几次为总理欲购魏碑拓片未能凑足500元而感到揪心的痛！洛阳之行是总理和大自然进行的最后一次交流，从此他停止了视察大江南北的足迹。就在龙门石窟附近的禹王台，我们这位泱泱大国的政府首脑无意间遇见了一套待售的散发着墨香的魏碑拓片，尽管爱不释手，反复看了半天，最终却因为凑不足500元而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去。我想总理的这次洛阳之行是留有遗憾的。但同时他又给我们留下了更为宝贵的两样东西——严于律己的人格魅力与两袖清风的高洁品质。总理的清廉、俭朴，足以震撼我们每个人的心灵！

读《周恩来最后600天》，你得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癌症对总理健康的损害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总理那么一个意志坚强的人到最后都表示“我绝不应再逞雄了”，他“躺在病床上，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静的，很少说话。他已经没有气力说话了”。当邓颖超把总理的病情如实告知他的四位秘书时，他们“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泪流满面”。我们为被病魔摧残得奄奄一息的周总理心痛，也为当时共和国被人为地折腾得动荡不安的危局而心痛。我们敬重周总理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更敬重他的大智大慧和无私无畏。周总理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提出死后不留骨灰的人。他看淡生死，看淡身后事，与妻子约定死不留灰，让生命的最后一步走得潇洒而又彻底。细心的读者或观众都知道，总理人生的最后几年，直到临终，他身上都佩着一块“为人民服务”的徽章。总理劳苦功高，却从不贪恋权势，谋求私利，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这个国家的兴盛、人民的富足。然而，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注定多灾多难。也因此，我们的周总理在尽可能保护老干部、维护安定团结、平衡各派势力的情况下，直到生命的最后岁月都在苦撑危局。毋庸讳言，总理心中，就像书中所写到的他和妻子邓颖超“双方把没有说的话始终埋藏在各自的心底”一样，诸多的不舍和担心，诸多的不甘和遗憾，诸多的痛楚与无奈，都永远地埋藏在了心底！

“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周恩来早年留学日本时写的这首《雨中岚山》，被日本友人永久地刻在了其逝世之后为他立的那块天然石头铸成的纪念碑上，同时周恩来的大国总理形象连同他的高尚人格也永远地刻在了所有怀念和敬重他的人们的心中。长歌当哭，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今日的泪奔，不仅仅源于对总理的心痛和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