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孩子生活在爱的阳光下？

如何让孩子生活在爱的阳光下之二

一个白血病患儿

和一个年逾古稀的“陪读生”

●        孟亚生

２００９年１１月１８日，南京市小市中心小学举行建校９０周年庆典，其中有一项重要内容：公布由全校老师评选出来的“感动校园十佳人物”。当主持人念到“李令芳”的名字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李令芳既不是老师，也不是学生，而是一位头发花白、皱纹满额、身体佝偻的７５岁老奶奶。校长含泪宣读对李令芳的颁奖词：

２０００多个日日夜夜，古稀老人用她坚强的意志陪伴孙子念书和成长，用她长满老茧、依靠捡拾废品谋生的双手为孙子撑起一片快乐的蓝天。她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了人间最美好、最崇高的感情……

妈妈走了，奶奶为孙子讨母乳、拾破烂

李令芳共有五个子女，最让她操心的是身体不好的小儿子。含辛茹苦几十年后，１９９４年，她的小儿子结婚了。喝完喜酒，她和老伴都松了一口气，满以为可以从此告别劳碌的日子安享晚年，却不料这个愿望没过多久就破灭了。

１９９５年，小儿媳生了个胖小子。正当李令芳喜上眉梢时，小儿子和妻子的感情也到了崩溃边缘。一个寒冷的冬日，小儿媳以感情不和为由，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一个月后，法院判决离婚，孩子归父亲抚养。

小儿媳离家那天晚上，小雨下个不停，１０个月大的婴儿不住啼哭。孙子的哭声像钢针一样扎在李令芳心上。她希望小儿媳陪孩子睡一夜再走，但孩子妈妈狠心消失在夜色中。

那一年，李令芳６１岁。由于小儿子身体不好，她不得不承担起抚养孙子的责任。家境贫穷，买不起奶粉，她就煮米汤喂孙子。担心孙子光喝米汤营养不够，她又四处打听哪里有正在哺乳的母亲，然后抱着孙子去讨几口奶。

２００１年５月，李令芳开始为准备上小学的孙子购买书包和文具。她万万没有想到，６月１２日，孙子突发高烧，医院的检查结果犹如五雷轰顶：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医生告诉李令芳，最好的治疗方法是骨髓移植，但是，寻找相匹配的骨髓就像大海捞针。在没有找到骨髓前，唯一的办法是药物化疗。

“化疗需要好多钱？”李令芳忧心忡忡地问。医生回答：“首期治疗费大约８万元。”

李令芳和老伴的所有积蓄只有１万元，拿什么给孙子治病？她想到向亲戚朋友借，还想到贷款。终于，首期治疗费凑齐了。

为了早日治好孙子的病，她和老伴省吃俭用，把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买回黄鳝、黑鱼、泥鳅炖汤给孙子喝。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孙子的病情得到控制，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李令芳还没顾上高兴，又一个打击迎面而来：老伴失忆了，患上老年痴呆症！

本来，老伴还能帮她照顾孙子。这下子，她一个人要同时照顾两个病人。怎么办？小儿子不顾身体，在外面找了一份搬运工的活，每月挣５００元钱。她决定，自己再抽时间出去做钟点工。

可是，没有谁敢雇一个６０多岁的老太太做家务活。她理解，知道人们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出危险。于是，她改主意捡破烂儿，把行人扔在路边和垃圾箱里的塑料瓶、易拉罐等物品捡回家，再送到废品收购站换钱。虽然每次只能换几元钱，但积少成多，总比没钱强。每天晚上，她都要捡到１０点多钟，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和装满垃圾的袋子回家。久而久之，一些人得知她的情况，被感动了。有个酒店老板特意把废旧杂物留给她；一所学校也把所有的旧报纸都“包”给她；晚上坐车时，无论是否拥挤，总有乘客给她和垃圾袋让出位置……

６岁孩子身边的６８岁“陪读生”

２００２年秋季的一天，李令芳的孙子说：“奶奶，我要上学！”

孙子这种情况，能上学读书吗，谁愿意接收？李令芳带着孙子找到南京市小市中心小学。校长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

一个老太太领着一个小男孩来报名。那个小男孩细眉细眼，胖乎乎的，光着脑袋。老太太恳求说：“我孙子得了白血病，但是想上学。校长，能收下他吗？”

老师详细询问孩子的情况后，既同情又担心。同情的是，孩子已经被疾病折磨得死去活来，学校应该关照他，满足他读书的愿望。担心的是，这样的孩子如果收进学校，无疑有很大风险，因为白血病患儿不能被碰，也不能被撞。可是，小学生是个好动的群体，互相之间难免磕磕碰碰，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

最后，经过慎重考虑，校长告诉李令芳：“想读书的孩子是好孩子！我们决定免除他全部学杂费用，但是有个条件，６年中要人陪读。”

犹豫了一会儿，李令芳回答校长：“那我来陪读吧！”

从此，头发花白的李令芳和孙子坐在同一张课桌后面。

每天上学，李令芳总是带着孙子早早走进教室，提前做好准备。一节课４０分钟时间，孙子听得全神贯注，而奶奶却如坐针毡。对李令芳来说，陪读并非一件易事。首先，她的腰不好，坐的时间一长就吃不消。其次，她每晚都要出去捡垃圾，因此白天特别容易犯困，可又不敢在课堂上打盹儿，怕影响孙子学习。有时实在困得不行了，她就用手掐自己的大腿，常常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孙子一边上学，一边还要接受化疗，每次化疗以后都要休息两周时间。为了把孙子落下的课程补上，李令芳经常独自到学校听课，然后再把老师教的内容带回家讲给孙子听。毕竟岁数大了，记忆力不好，而且从未上过学，那些拼音字母，孩子们念几遍就记住了，她却要反复练习。对她而言，确实太辛苦了。然而，正因为有了她，孙子的学习进度始终跟着全班的节奏。

最让李令芳揪心的，莫过于课间休息时间。每当下课铃声响起，她就开始紧张，害怕孙子被相互追逐打闹的同学碰倒。有一次，全班孩子玩老鹰捉小鸡，孙子也想加入。他不忍心剥夺孙子玩的权利，违心答应了。结果，孙子差点跌倒在地。

有天放学，空中电闪雷鸣。“不好，要下雨！”她听说白血病患者一旦发烧，免疫力就会降低，而淋雨受凉很容易引起发烧，便急忙脱下外衣蒙在孙子头上。后来，大雨倾盆，孙子安然无恙，她却被浇成落汤鸡，当夜发起高烧……

２００８年６月２７日，李令芳的孙子领到小学毕业证书。看到孙子兴高采烈的样子，她流下了激动的泪水。那一天，学校也破例给她颁发了修业证书，这是她一生中获得的唯一一份学历证明。失去母爱的孩子，最懂得感激。为了表达对奶奶的心情，孙子在小学毕业纪念册扉页上写下一首小诗：

走路的时候，你做我的拐杖

上课的时候，你是我的同桌

玩耍的时候，你当我的伙伴

毕业的时候，我们一道举起证书

亲爱的奶奶啊，谢谢你陪我走过６年的学习之路……

为了孙子，不能倒下

２００８年９月，李令芳的孙子进入中学读初一。本来，她想继续陪伴孙子，但是明显感到体力不支。由于长年劳累，她的背驼了，眼花了，耳聋了，她再也没有力气陪孙子念书了。虽然每天不能和孙子同行，但她仍然早起晚睡：目送孙子去学校，等候孙子放学回家。

２００９年年初，李令芳的老伴溘然长逝，她悲痛欲绝。擦干眼泪以后，她选择坚强地活下去：“孙子有病，还需要我照顾。为了孙子，我不能倒下！”

如今，孙子虽然病情稳定，但仍需接受治疗。李令芳说，为了给孙子治病，她前后花去２０多万元。其中，有些钱是社会上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伸出援手捐助的，她永远忘不了这些好心人。三年前，有个署名“许旭”的人，每逢节日都给她的孙子汇款。她曾按照汇款单上的地址寻到“中山东路２００号”，想向好心人道谢，但始终没有找到这个人。

在表达对好心人的感谢外，李令芳也对孙子亲妈的行为表示遗憾。她说，她曾多次找到孙子的生母，希望对方承担孩子的部分医疗费，但是遭到拒绝。后来，她以孙子的名义把对方告到法院。最终，法院判决对方除了每月给付孩子生活费外，还应承担孩子已发生的医疗费的５０％。可遗憾的是，对方一直未依法给付这笔钱。

２００９年，李令芳已是年满７５岁的高龄老人了。谈到她被评为“感动校园十佳人物”的原因，南京市小市中心小学校长动情地说：“全校教职员工之所以不约而同地推选李令芳老人，不仅因为她６年如一日陪伴孙子读书，还因为她的一举一动深深教育和影响了所有人！”

谈起自己的奶奶，读中学的孙子满怀深情：“人们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而我想说世上只有奶奶好。她完全不必承担这样的责任，但是她做了。我希望自己快快长大，早点上高中、读大学，早点挣钱赡养奶奶，让她延年益寿，真正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