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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颖 浙江吴兴人,一九三六年生,一九五九年南开大学历史系毕业,现任北京经济学院经济研究所中国古代经济史研究员,系中国经济史学会理事,自贡市盐业历史博物馆名誉馆长。自一九六一年以来的代表作有《有关农民战争史问题讨论的两点质疑》、《汉代买地券考》、《中国井盐开发史二三事》等。研究中注重”采铜于山”掌握第一手资料,仰慕郑天挺师的精深严谨、傅筑夫师的崇论宏议,借范文澜先生”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座右铭以自警;惜才疏而为文淹迟,每每达不到年发表十二万字的考核指标。
序说………………………………………………3
矢志兴吴舍身力谏——伍 员……………………………………7
高节不屈海岛传声——田 横…………………………………15
危言深论激浊扬清——范 滂…………………………………23
闻鸡起舞击楫中流——祖逖…………………………………30
果真流芳棣华增映——颜杲卿·颜真卿………………………38
坚守睢阳捍卫江淮——张巡·许远·南霁云…………………46
无敌忠勇名垂千秋——杨 业…………………………………54
臻恶如饥伏阙忠谏——陈东…………………………………62
三呼渡河壮心未已——宗 泽……………………………69
尽忠报国心昭日月——岳 飞…………………………………77
千里归国勇建奇勋——完颜陈和尚……………………………86
智透重围保卫襄樊——张顺·张贵……………………………92
知难而进举家许国——李 芾…………………………………98
独立淮南屡焚降诏——李庭芝…………………………………104
法天不息正气浩然——文天祥………………………………112
读书种子灭族不屈——方孝孺………………………………121
忧国忘身清白永存——于谦…………………………………128
履危冒险两劾权奸——杨继盛…………………………………137
清流领袖朝野表率——杨涟·左光斗·顾大中……………143
横戈戍边威镇宁锦——袁崇焕…………………………………150
鞠躬致命尽节孤城——史可法…………………………………159
一生刚正不谐流俗——黄道周…………………………………168
驰骋沙场不让须眉——王聪儿…………………………………175
抗御外侮喋血海隅——关天培·葛云飞·陈化成·海龄……182
天国栋梁遗恨绝路——石达开…………………………………190
奋烈海疆志节凛然——邓世昌·丁汝昌·刘步蟾…………198
变法图强甘洒热血——谭嗣同·林旭·杨深秀……………206
为国民死壮志长存——禹之谟…………………………………214
巾帼英雄鉴湖女侠——秋瑾…………………………………221
气吞山河血染黄花——喻培伦·林觉民……………………229
序 说
在人类五千年文明的发展长河中,有的民族在外力冲击下悄然而逝、湮灭无闻,有的民族为异族征服后潜移默化、面目全非,而中华民族却摆脱了夭折和同化的厄运,至今仍以硕大的身躯屹立在世界东方,以瑰丽的文化彪炳人类史册。多少年来,人们从不同的方面,来探索她历经磨难而不垮的奥秘所在,来寻求她濒临绝境而幸存的力量源泉。在这里,显然无力准确地回答这个博大艰深的问题,但是否可以这样说:中华民族之所以屡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至少与她独具的文化传统有关,与她拥有的精神财富有关,尤其与她的儿女们历来讲究操守、崇尚气节、敢于为真理和正义而献身的英雄气概有着直接的关系。英雄气概在不同社会具有不同的含义。在封建专制时代,它就是《孟子·滕文公》(下)所概括的那段名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意思是说,不为高官厚禄所诱惑,不为贫穷困苦所动摇,不为威严暴力所慑服,这样的人就称得上了不起的英雄。这本小册子所收30篇短文涉及的44位英烈人物,既有为大家所熟知的著名英雄,也有不甚知名或尚有争论的人物,但都不同程度地反映了我们民族的英雄气概。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均属“舍生取义”的“暴力死”者,只有祖逖、宗泽二人例外,不过他俩都是因权奸掣肘、皇帝又不争气而忧愤成疾,最后赍志病逝于抗敌前线,所以也一并收入了。
英雄气概的精神力量可以从文天祥身上集中地反映出来。他自幼耳濡目染气节的重要,小小八岁时就立下了效法先烈的志向,并且以一生身体力行实践了自己的誓言。他在著名的《正气歌》中,把我们民族的英雄气概称为“浩然”正气”,以素所敬仰的12位人物作为这种正气的化身: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
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文天祥成为“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典范,对后世影响至为深远。我们浏览于谦的《宋文丞相画像赞》、周顺昌题《文信国公真像》,以及谭嗣同的《文信国日月星辰砚歌》,就不难看出孟子所说大丈夫精神在历史上世代相承的轨迹,证明这种精神力量对于民族发展的巨大影响。
二十年代时,鲁迅先生曾发出再塑“民魂”的呼吁,深刻指出:“惟有民魂是值得宝贵的,惟有他发扬起来,中国才有真进步。”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国的情况虽有根本性转变,但是曾经毒害过中国人头脑的封建意识、洋奴哲学还远未扫除干净,再塑民魂的任务也没有彻底完成。今天,我们仍然要特别强调继承和发扬民族文化中的精华,包括讲究操守、崇尚气节、敢于为真理和正义而献身的优良传统。有了这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英雄气概,人们才能在花花绿绿的商品世界中保持清醒头脑,不害软骨病;我们的民族才能在日后的竞争中巍然屹立,永葆青春;我们的社会才能逐步达到风清弊绝,国泰民殷。
这本小册子所收英烈人物时跨二千四百年,笔者在编写过程中参考了许多著作的研究成果,限于全书体例未能一一注明;汪圣铎同志做了大量的工作,并得到仇正伟、金锋、武梦佐同志的热情帮助,谨在此一并表示谢意。
吴天颖
一九九一年春于北京
巾帼英雄鉴湖女侠
——秋瑾
1904年4月的一个拂晓,一艘海轮正在南黄海上鼓浪前进。它是前一天傍晚才驶出上海驶往长崎的。船舱里,一位身著男装、满脸英气的女子,由一位日本女友陪伴着,正凝神伫望着远去的祖国。她,就是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女英雄——秋瑾(1877一1907)。
秋瑾是浙江绍兴人。她的祖父、父亲都做过清朝地方官,家境还算宽裕。秋瑾自幼喜欢读书,十多岁时已能写诗。她又很仰慕古代的义侠,十六七岁曾拜表兄为师,学习武术,还会骑马。不久由父母包办,嫁给湘潭一个暴发户的儿子王廷钧为妻。王廷钧用钱捐了个户部主事的小京官,秋瑾即随王来京赴任。
那时的北京,刚刚经历了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之劫等重大历史事件,人们的思想非常活跃。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命运,不仅是知识界议论的中心,而且成为社会各阶层人士普遍关心的热点。秋瑾在北京,目睹帝国主义烧杀劫掠的遗迹,阅读了大量宣传新思潮的书刊,接触了不少思想先进的有识之士,这不仅激发了她忧国忧民的意识,而且决心唤起民众,用剑与火向恶势力斗争。她在《宝刀歌》中写道:
汉家宫阙斜阳里,五千余年古国死。
一睡沉沉数百年,大家不识作奴耻。
心死人人奈尔何,援笔作此《宝刀歌》。
宝刀之歌壮肝胆,死国灵魂唤起多。
在《宝剑歌》中更是大声疾呼:
炎帝世系伤中绝,茫茫国恨何时雪?
世无平权只强权,话到兴亡眦欲裂。
千金市得宝剑来,公理不恃恃赤铁。
死生一事付鸿毛,人生到此方英杰。
从此以后,她便自称“鉴湖女侠”。为了向弥漫社会的歧视妇女的封建习俗宣战,她干脆脱下妇女服装,换着男装,后来又改名竞雄,要在为争取民族解放的大业中与男子争雄,并且决定出国留学。她这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丈夫王廷钧也极力反对她出国,还窃走秋瑾许多陪嫁物来阻挡她。但她毫不退缩,把尚存的首饰全部变卖,““钗环典质浮沧海,骨肉分离出玉门”,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所述的那一场面。
当时刚刚崛起的日本,可算是中国革命的一个海外策源地,许多民主革命的先行者都在这里进行革命活动。东京的中国留学生有上千人,出版了《国民报》、《浙江潮》、《猛回头》、《革命军》等革命报刊书籍,还经常举行集会,结成革命团体。秋瑾来到东京,在刻苦学习日语的同时,广泛结交中国爱国志士,参加各种集会,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种书刊。她常常在集会上发表演说,还在进步刊物上发表文章,呼吁中国人振作起来,为振兴中华而奋斗。秋瑾参加了旨在“推翻清朝,恢复中华”的反清组织三合会,并被封为“白扇”(军师)。1905年初,她为补筹学费和探亲回国,在国内结识了蔡元培、徐锡麟,加入了光复会。徐锡麟是秋瑾的同乡,比她小5岁,虽然身材矮小、双眼近视、貌不出众,却是一位富于远见卓识、具有超人胆略的传奇式人物。秋瑾与他谈得十分投机,成为挚友。
秋瑾于当年夏再次东渡时,正值中国同盟会在东京成立——这是中国第一个全国规模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政党。秋瑾虽未能参加成立大会,但在其后不久就履行了入会手续,并被委任为总部评论员、浙江分部负责人。清政府对同盟会的成立异常惧怕,便要求日本政府严格限制中国留学生的革命活动。日本政府颁布了所谓《取缔清国留学生规则》,内容有禁止结社集会、实行书信检查等,遭到绝大多数留日中国学生的强烈反对,《警世钟》及《猛回头》二书的著者、富有民族气节的陈天华,为了抗议日本报纸对中国学生的侮辱,在写完绝命书后,愤然蹈海自尽,以示抗议。陈天华的行动,表示了捍卫民族尊严和人身自由的凛然正气,极大地鼓舞了中国学生的斗志,也使秋瑾激动不已。这时,国内不断传来革命党人组织人民进行武装斗争的消息,秋瑾决定中止留学,回到为拯救祖国而斗争的第一线去。她曾写了一首名为《鹧鸪天》的词:
祖国沉沦感不禁,闲来海外觅知音。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呜。
秋瑾回国后,先在吴兴县(今浙江湖州)一所女校任教,随即着手创办《中国女报》的准备工作。早年她在夫家曾身受封建礼教给予妇女的凌辱,后来又在广泛接触社会中,加深了对妇女遭受压迫的认识,深感有责任帮助姐妹们谋求解放。在日留学期间,她就先后撰写了《精卫石》、《告二万万女同胞》等,宣传男女平等,号召妇女自立。又曾动员留日学生支持女学生陈撷芬抵制父命、拒为人妾。回国后,她痛感创办妇女刊物的必要,四处奔走,筹措资金,联系组稿及出版事宜。在她的努力下,1907年初,《中国女报》出版了两期。在发刊词中,秋瑾以妇女的痛苦遭遇,控诉了封建礼教的罪恶;她还亲自作词谱曲,创作了《勉女权歌》刊登在杂志上。
1906年底,当她筹办《中国女报》工作就绪时,徐锡麟邀她去绍兴主持大通师范学堂。大通学堂是由陶成章等干头年创办的,它附设的体育专修科,实际专门招收浙江各处反清会党骨干学习军事,从事训练.大通学堂由此成了浙江光复会及反清会党的联络中心.陶,徐二人想物色一位可靠的同志主持学堂工作,于是便想到了秋瑾。秋瑾十分激动,深感此项责任的重大,欣然接受了邀请。她在前往绍兴途中会见了徐锡麟,共同制定了将来在安徽、浙江两省同时发动起义的计划。徐锡麟动身往安庆前对秋瑾说:“法国革命80年始成,其间不知流过多少热血。我国初创革命,亦当不惜流血,以灌革命的花实。这次赴皖,就是打算流血的,诸位切不可引以为惨而存退缩的念头才好。”这番话深深地铭刻在秋瑾心中。
秋瑾任大通学堂督办后,首先着手整顿校务,加强了革命党人的内部团结。接着,注意搞好与当地官府的关系。她利用绍兴知府贵福曾是父亲同事而贵福又以崇尚新政自我标榜的有利条件,邀请贵福率属下来校参加典礼,以此作为学堂进行革命活动的合法外衣。她并利用贵福的批文,购置了一批枪支弹药。同时,还派人到附近驻军中开展工作,发展光复会会员,准备让这些人在发动起义时倒戈支援。为了准备武装起义,她与其他领导者商定了建军的编制,把光复会员和各处会党成员组成八个军,以“光复汉族,大振国权”八字为序,总称光复军;光复军成员分为十六阶,以“黄祸源溯浙江潮,为我中原汉族豪,不使满胡留片甲,轩辕依旧是天骄”一诗中的前十六字为序,由高到低,以利指挥;还设计了军旗、军服,草拟了起义文告,共同议决起义将在1907年7月举行。
浙皖两省联合起义未能按计划举行。在浙江方面,台州会党首领裘文高擅自提前于6月行动,仅杀伤清军数十人,反而打草惊蛇,引起敌人警觉;武义县、金华县的起义首领则因泄密,在约定起事时间之前即被清廷逮捕;兰溪、汤溪、浦江等地的起义组织也因叛徒告密而遭到破坏。在安徽方面,由于叛徒出卖,徐锡麟被迫仓促举事,虽然刺杀了安徽巡抚恩铭,但起义未能成功,徐锡麟惨遭剖腹剜心的酷刑。各地革命组织不断遭到破坏,为敌人提供了越来越多的线索,使定人越来越怀疑秋瑾和大通学堂了。正在此时,秋瑾的留日同学胡道南,向当局密报了秋瑾策动起义的消息。7月13日,杭州出动的清军,在新军标统李益智、绍兴知府贵福的带领下,把大通学堂围得水泄不通。
秋瑾6月份得知台州提前举事受挫的消息后,7月9日又从报上得知安庆起义失败、徐锡麟被害的噩耗,虽然心如刀割,悲痛不已,但仍准备在绍兴举行起义。她选拔30余名光复会员组成敢死队潜入杭州,又命200余名会党弟兄埋伏绍兴城外,加紧进行准备。但是,7月12日,秋瑾获悉敌人将从杭州派兵来绍兴的消息,随又得知武义、金华等处起义相继失败,深知已经丧失实施起义计划的条件,决定立即改变计划,让大通学堂和各处革命党人疏散隐蔽,保存有生力量,准备日后东山再起。大家劝秋瑾赶紧离开,有人还在上海法租界为她安排了住所,但都被她谢绝了。她引用佛经中的话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并且给浔溪女校的女友徐双韵寄去一首绝命诗,其中写道:“虽死犹生,牺牲尽我责任;即此永别,风潮取彼头颅。”她同几十名自愿留下的师生一道保卫大通学堂,同清兵战斗了一小时,终因寡不敌众被捕。
绍兴知府贵福连夜提审秋瑾。对于贵福的问话,秋瑾一概答以“不知道”。贵福还不死心,逼问不已,秋瑾索性嘲笑他道:“与我往来的同党不少,头一个就是你——学堂是你批准开办的,枪支是你同意买的,你曾送我‘竞争世界,雄冠地球’的对联,你参加学堂典礼还留下了照片……”吓得贵福头冒冷汗,赶忙停止审问。后来,敌人要她在事先准备好的“供词”上签字。她愤然提笔,先写了个“秋”字就停笔思索起来。山阴知县李钟岳催她快快签名,她奋力挥笔写下了“秋风秋雨愁煞人”七个大字。1907年7月15日(农历六月初六)凌晨,秋瑾被害于绍兴古轩亭口。临刑前监斩官问她还有什么话要说。她厉声喝道:“你们可以砍我的头,不能夺我的志!”
秋瑾死后,被安葬在杭州西湖畔西泠桥下。她牺牲后四年,辛亥革命终于推翻了清王朝封建统治,战友们为她修建了新墓,并建立了“风雨亭”以资纪念。1913年,孙中山先生亲临秋瑾墓祭奠,并且亲笔题赠了“巾帼英雄”的匾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