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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好,女,当代作家,中国散文学会常务理事。
◎1980年开始写作,著有散文集、小说集二十多部。代表作有散文集(《斯妤散文精选》、《两种生活》,小说集((出售哈欠的女人》,长篇小说((竖琴的影子》等。
◎1993年获“庄重文文学奖”,1998年获首届“鲁迅文学奖”,同年10月获“当代女性文学创作奖”,并曾获国内多种散文奖。其散文既先锋又典雅,既绮丽又深情,小说则奇谲诡异,灵动饱满,熔沉重与幽默,悲剧与荒诞,现实与幻想为一炉,令人耳目一新,深受青年读者和知识女性欢迎,并被译成英文、法文、德文介绍到国外。
开始/源于内心/敲门/按键/人在北京/幻觉/写在新年边上/爱情神话/橄榄树/心的形式/白太阳/幻想三题/生命神启爱/凝眸/童年/新雪/冬梦/入学记/稚语/大眼睛小眼睛/有一种眼泪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在自传的题目下/家/在海边/静物/遥远的校园/梅林/碧水长流/还乡/下海/武夷日记/窗外/故乡/蓬莱走笔/并非梦幻/除夕/某年某月/追忆尴尬青春/心灵速写/正午/夜晚/真实梦境/白漩涡/马年夏季/倾听蝉鸣/我因为什么而孤独/梦魇/雨/窗外圆歌/北风/职权端/应婆子/近邻/玉兰仔/玫珍/方姑姑/文莲女士/美玲/锦云姐妹/安宝/汪娘与琼/美倩/特派员/二舅/祖父韩舟/表舅母/歪嘴仔/婉穗老师/回想外婆弥留之际/似曾相识蒋子丹/永远的冰心
斯妤的散文:独特而绮丽的风景
开始
那一天我一直在办公室呆到下班铃响。下班铃响彻整个楼道时,我停下手里的活儿,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该走了,安静而孤寂的单身生活结束了。
回到正义路那座树阴掩映下的破旧的小灰楼,提了早巳收拾好的衣服脸盆,我最后一次环视这个容纳了我三年的简陋而安静的房间,我对自己说:别伤感了,庆贺孤独生活的终结吧。
新家在遥远的团结湖(那时候觉得那么远),摇摇晃晃的四十三路汽车摇摇晃晃了近一个小时才把我送到那里。我下了车,茫然地朝家走去。
拿出钥匙,打开门,我高兴地发现他还没有来。
把东西胡乱扔在一边,我就地坐下了。审视这个从此将成为我的家的“家”,惶惑与陌生混杂而生。
大概也是过了一个小时,他来了。我拉开门,发现他和我一样带着几分茫然,手里也和我一样几分滑稽地提着衣服什物。我们相视而笑。
一样的既熟悉又陌生,既无拘又胆怯。
然后是两个人一齐忙起来。忙着擦窗擦地,忙着挂窗帘,装灯泡,忙着归置衣服脸盆,也忙着发现——缺东西。
于是又忙着下楼买东西。
缺的东西太多了,锅碗瓢勺,油盐酱醋,什么都缺,什么都是空白。
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斟酌再三地买了一些日用品,两个人都有些沮丧起来。因为发现婚姻生活这么琐碎,这么繁复,这么事无巨细,没完没了。
而我们两个,却是因为彼此都是书呆子才走到一起的。
我们几乎同样痛恨琐碎的家务,无聊的礼仪。
这也是我们以这样的方式作为我们共同生活的开始的原因。我们希望简简单单。
提着抱着那堆不可或缺的“生活要素”,两个人都默默地走路,不再搭腔。
进了家门自然又不得不一阵忙活。他忙着“填补空白”,我忙着洗菜做饭。
氛是可疑的。虽然谁也没有说什么,但是气氛相当可疑。
安顿高压锅的时候,可疑的气氛终于露出了马脚。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争执起来。原因是什么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两个人都既认真又执著。
这场争执终于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因为两个人这时才意识到,今天是不应该争执的,今天可以算是喜庆的日子,今天是结婚第一天。
说“可以算”是因为我们为了省事声称旅行结婚,我们明天一早将动身回南方老家。
到了老家我们也不再举行什么仪式,我们将安安静静地和父母家人共享天伦。
所以今天其实就是今后一切的开端。
我赶紧贡献出一堆笑容来。无论我们多么害怕繁复,希望简单,我们的生活也不能缺少笑和祥和啊。
即将成为户主的人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了,他的脸上也有容灿烂地绽放开来。
于是这一天就以一份笑意永远地留在我们的记忆里了。即使事隔十五年,提起那一天,那一幕,那个莫名其妙的开始,我和先生也会忍俊不禁,一边嘲笑年轻时浮皮潦草的自己,一边说,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做了一堆罗曼蒂克美梦的一对青年的结婚第一天。
敲门
在我读书写作的进修,或者在我发懵发呆的时候,我常常拔掉电话,紧闭家门,完全一副铁石心肠,谁来敲门都不理会。可是敲门声常常很快就来了(很奇怪,在我敞开铁门,不怕搅扰的时侯,却往往清静得出奇),而且常常是急促有力。我坐在书桌前,听着那急促有力的敲门声,费劲地要求自己不为所动,不去理会。
可是思想就会从已有的跑道中滑出,去倾听、去辨认、去猜测。
会是谁呢?他有急事吗?是否该去开门?
当然心立刻说不。因为已经无数次了,刚刚严严实实地把那个世界关在门外,那个世界立刻有莽撞的使者破门而入。
这一天的思索常常就这样被阻断。而心里常常就因无聊而悲哀起来。
厌倦接踵而至。
深知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里最好有和风,有细雨,有山坡,有草地,有生着火炉的木头房子,有房子里的书、笔和思想。
现在没有山坡和草地,没有旷野的风和奔流的水。现在四周是房子、汽车和密集的人。现在更得守住心灵的空间,守住这些书、笔和思想。
不应声而起就有了充分的理由。
急促有力的声音于是消失了。
重现的寂静中,心的跳动清晰可辨,灵魂重新启动、飞扬。
生活其实不仅仅是动的,它也是静的,是静止不动中的滴答流淌。
至少它有一部分是需要滴答流淌、凝神倾听的。
辨认它的足迹,梳理它的羽毛,有时使我迷惑,有时使我感动。
我乐此不疲。
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这回,它不再急促有力,而是轻轻的,有些犹豫不决的,探寻似的。甚至是,带着几分温柔的。
那份少有的女性气息,少有的温情意味一下子打动了我。
我知道我不能不应声而起了。
可是我不舍得应声而起。
我贪婪地倾听它,一下,两下,间隔;又一下,两下,间隔。如同轻柔的指法,在琴键上脉脉滑过,奏出悦耳的曲调。
它是女性的吗?是带着关切与友爱的吗?是不屑于咄咄逼人你长我短你争我斗的吗?
心里的感动像雾一样弥漫开来。
我专注地谛听。
可是温柔的声音消失了。
等待良久,我终于起身,去把门打开。
门开了。一张纸条飘落在地。
我拾起来,心里的雾顿时厚重起来,于刹那间交织成纷纷的雨丝。
纸条上写着:
斯妤:
不知道世上有没有你这个人。有你吧,你不在。没你吧,你又存在着。
一个读者
按键
从小学开始,清华物理系便是我坚定不移的目标,原因是我的姑妈是那里的高才生,我的两个叔叔都是无师自通的无线电行家,我则因成绩优异刚刚被特许从二年级直接跳到四年级,我的父亲为此深感欣慰,他早就对我充满期待,现在更是信心十足了。
“你一定要进清华物理系,你是科学家的材料!”父亲不容置疑地说。
父亲一再的断言理所当然地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清华物理系成了我独一无二的目标,我坚信我会比姑妈还出色。
可是几年后清华就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本应徜徉于大学校园的我辈,却斜躺在乡村祠堂的天井里,对着满天星斗发呆。所有的秩序都打乱了,所有的向往都成了泡影。白天的豪言壮语、铿锵誓言到了晚上变成了一条条鞭子,和着疑虑、沮丧、惶恐、迷失等情绪,无声地抽打着知青们的心,令大家唏嘘慨叹,辗转反侧。
我的清华梦,科学梦就此落幕。四年的插队生涯,在我心里播下的是另一颗种子。这颗种子是那么致命,以至于相当长的时间里,它都是萦绕左右,挥之不去。它不像一个梦想却像一块心病,不是一份滋养而像一种病毒,它毫不妥协,从不游移,牢牢牢牢地潜伏在我心底,顽强地等待旷世名医的到来,等待被铲除,被救治。
那致命的种子就是:对时间的疑虑,对生命的惶惑。
1980年9月我走进北师大中文系的阶梯教室。面对三百多个座位上的三百多张脸庞,我一片茫然。我想起那遥远的久违的清华梦,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成为这三百多人中的一员。
不久我就知道为什么当我茫然无措地走进那间庞大的教室时我心里其实坚定无比。稀里糊涂和茫然惶惑的背后自有一股力量,它虽然隐晦却始终如一地牵引着我。
老师们的才学,智慧,幽默,激情逐一在我们面前展开。师大中文系的教学阵容相当强大,这令我们惊喜不已。我是那么喜欢黄会林老师的激情,她的滔滔不绝,热情洋溢感染着每一个人,我身上的低落慵懒遇到她立刻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我也赞叹赵仁硅老师的洒脱,他总是寓奇崛于庸常,寄突兀于平实,漫不经心,闲庭信步中将险峰峻岭展示给我们。而启功先生的幽默和学识更是令同学印象深刻,他的课幽深曲折,可是他的课堂上总是笑声不断,人人捧腹。
刘锡庆老师的写作课则带给我们另一种感觉。那是严谨的,扎实的,是不华丽也不平庸,不夺人耳目却丝丝入扣的,一
如刘老师的为人。我那时自然不知道刘老师的写作课会对我的人生道路发生那么大的影响,我只是认认真真地听着老师的课。老老实实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并且庆幸我不像有的同学那样,对写作产生畏惧心理。
一年的写作课结束时,自然有一场总结性的考试。刘老师出的题目是散文《我的向往》。看着试卷上的题目,我心里的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
第二个学年开始后,刘老师拿着一本杂志找到我(那时他还不能把我从三百多个学生中认出来),并且很认真地鼓励了我一番。我被意外所擒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刘老师阅卷时对我的那篇散文印象颇深,他认为在两个小时的考场上能写出这样“有感情、有文采同时角度新”的文章实属不易,所以毫不吝啬地加了点评,推荐给《电大语文》发表。
看着变成铅字的习作,读着老师热情洋溢的点评,我自然惊喜交加。我想我后来义无返顾地在写作道路上行走全都始于这一步。尽管那颗种子早在插队时期就深埋于心了,但是如果没有这一幕,没有这像按键一样启动了我的重要一幕,也可能那颗种子至今仍然深埋于心,尚未抽枝。
现在我很想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一个个望着满天星斗发呆的夜晚。正是那一个个迷茫的夜晚、和大自然肌肤相亲的夜晚使正在成长的心灵产生了疑问。
人是从哪里来的?
天和地是从哪里来的?它们能够存在多久?
时间是无限的吗?
生命为什么会消失?面对消失的威胁人应该怎么办?
生命的意义在哪里呢?
一个个不眠之夜之后,年轻幼稚的我懵懵懂懂地抓住了一根稻草。那就是文字。我派定文字可以突破有限,实现超越,妄言文字可以记录时间,抗衡死亡……一想到文字可以在生命消失后留下生命的痕迹,我就激动不已。
有时候我想我父亲对我的判断其实不准确,我的气质是更倾向于哲学和诗的。我并不是科学家的材料。我是一个不现实的人,是一个喜欢冥想也喜欢逆逻辑思维的人。我也许外表周正随和,可是我的内心是孤高散漫的。当我做梦的时候,我希望那梦也是奇崛诡秘,标新立异,毫无禁锢的。
所以我感谢四年的乡村生活,是它使我发现了自己。我更感谢北师大,感谢刘锡庆教授的写作课和刘老师本人——是你们使我走向自己,实现自己,是你们使不现实的人成为一种现实。
雨
每逢雨天我就心神不宁。我无心做事。也不能思想。一开口则听见自己唉声叹气。于是我坐下来看书,可是顺手抄到的书打开一看偏偏全都印着一个个无奈。著述者大都难逃无奈,合上书本,我希望静静坐一会儿,不要思想,不要焦虑,更不要无可奈何。只要那种气功似的、打坐似的静静坐一会儿。完全忘却时间,忘却这个世界,忘却自我以及自我所依附的房屋,家具,衣裳,躯体,忘却大脑的惯性运作,忘却心灵的负荷与叹息。
可是雨沙沙拉拉地闯进来。视野。心房。身体。周遭的空气。都潮湿起来,沙沙拉拉地响起来。它们渐渐嘈杂如乱麻,渐渐不只混沌沉闷,砰砰作响,而是逐步放肆起来,尖锐起来——它们终于失声尖叫,发出救护车一样绵长深切的凄厉呼号。对面的墙。我一直在盯着看的这片雪白的墙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条线。渐渐丰腴的线。不再规则。蠕动。蠕动。缓慢地蠕动。一片洇湿……
一天一夜持续不断的雨。更简洁的词是淫雨。连砖砌的墙也不能忍受?
人其实都是多面的,否则就不能成立。哭泣的你,欢喜的你,怨愤的你,宽容的你,尖刻的你,慈悲的你,都是真实。而开朗的你,忧郁的你,拥抱生活的你,逃避生活的你,害怕死亡的你,渴望结束的你,也全是真实。在人群中我们谈笑风生,踌躇满志,并非完全作假;转过身我们孤独无援,落寞忧伤,也不见得就是无聊,就是常常遭人讥笑的无病呻吟。
不愿思想的人才会永葆快乐。他们是聪明人?或者,最有思想加上最会操守的人才最有可能不陷入感伤境地。他们是坚强的人。
不仅仅一片洇湿了。整片墙全都晦暗起来。冷峻起来。不规则的边缘。如同蚕食。
思想占据大脑。情感占据心灵。衣食住行占据手脚躯体。一心不能二用,所以手脚躯体忙碌时大脑退位,心灵轮休。手脚躯体歇息时大脑启动,心灵苏醒静. 只有安静时我们才能思考,所以人才害怕醉心安静的同类?
静寂中时间流逝,空间运转。静寂中新的诞生,旧的死亡,静寂中思想涌现,心灵颤动。静寂中秋雨沙沙,连绵不绝,无以复加。
我转过身。我看见四面墙全都蠕动起来。它们欲行又止,似乎要向我告别。然后,仿佛约好似的,它们一齐决绝而去——终于渐行渐远,渐行渐远,统统在我视线里消失了。
我居然毫无感觉。
低下头,我看见自己已全身湿透。
这时,雨停了。
骤雨初歇。
后记
斯妤斯文:独特而绮丽的风景
刘 倩
斯妤这个名字是与散文紧紧系在一起的。从八十年代至今的十几年里,在从沉寂到喧嚣的中国散文文坛上,她那或清新明媚、温婉深情,或激越率真、诡异莫测的散文,呈现了一处独特而瑰丽的风景。
一个寒风乍起的傍晚,我敲响了斯妤的家门。当有一双温柔而明澈的睛眼的斯好,亲切地坐在我面前的那张木椅上的时候,我有了一种仿佛认识她很久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的那些坦白率真、令人难忘的散文已经使我熟悉了她。在她的身后是一面墙的书柜,我记起斯好曾经这样写道:“如果说我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要求的话,那就是,永远不要把我的书桌拿走,永远不要折断我的笔。让阳光涌进书房,让长青藤爬满对面的墙,让书架上屹立起一个又一个不朽的巨人。”
眼前,已过了不惑之年的斯妤微笑着,坦白地说自己在生活中是个拘谨的人,有时显得过分认真。她还说,是生育了儿子,给了她一份成熟的坦然与开阔。记得斯妤曾用这样的句子描述过她的那一份难抑的欢乐:“我拥着我的太阳,室内春光如注。儿子在我臂弯里熟睡。”“我说,我将因他而新生。”当充满了母爱的斯妤指着一幅儿子5岁时画的一张颇为精彩的图画,对我侃侃而谈的时候,我深深地理解了斯妤在她的一篇名为《生命·神启·爱》的散文中写下的一段话:“当我只作为自己存在的时候,我常常陷入对生命的怀疑,有时甚至渴望结束。但是,当我作为我孩子的导师、朋友、保姆而存在的时候,我甚至希望能活九十九岁,因为那样的话,在我孩子进入他一生中最黯淡的晚年时,我还能够陪伴他。”
在那一个微雪的黄昏,随和、朴素、诚恳,充满了母爱光辉的斯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今天,如果把斯妤作为中国新时期文学中散文的代表人物,应该是不为过的。她曾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和多种散文奖。二十多部散文集和小说集显示了她的文学才情和天赋,因之,生活中那个不矫情、不张扬、不造作的斯妤也就更让人喜爱。
然而,依此来认识斯妤又太过简单化了。斯好认为自己属于那种经历简单,但内心感觉丰富的内醒型人。作为经历了“文革”那段人性极度扭曲和压抑的历史的一代人中的一员,作为深处于当代社会转型中林林总总的裂变与淘洗的她,在理想和失落的矛盾与痛苦反思中,仍固执地探索,并握紧她一直追求的生命理想。这一切不能不来自一颗充满了生命激情和勇气的心灵,对于斯妤来说,平静的绿野下面永远有地火在奔走。
而斯妤正是在她视若生命的文学中实践着这一切。她说:“如果连文学艺术都不能带给我们片刻的飞翔,并且在这种片刻的飞翔中更清楚地认识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处境,我们的生存又怎么可能多少摆脱一点拘谨和沉闷,同时接近某种清澈和深邃?”
起初,她以女性的细腻敏感和清新奇丽的文字,歌咏着真、善、美。阳光、山川、海洋、月色、爱情,带着梦幻的色彩如珠玑般散落在她的散文中,她写道:“小小的窗棂,窒息了多少黯淡的心灵?窗外,却是一片广袤清新的世界。”这便是她的第一本散文集的主题。这时,她的那些讴歌自然的优美流畅的散文,闪烁着唯美主义的和谐之光,读了令人身心一爽,而她那些发掘女性情感世界细致入微又荡气回肠的抒情散文,则更引起了众多女性读者的共鸣。斯好说,是童年生活的那座闽南小镇滋养了我,福建多出散文家,那里的空气、阳光和人似乎都具有灵性,我大约得益于此。
以后,斯妤又以一批审视真实世界、真实人生、真实自我的散文凸现于文坛。这里有充满了对生命本体存在与虚无的质询的“心的形式”(散文系列)。这时的斯妤表现出强烈的激愤与幻灭,甚至有一点神经质,她写道:“在这莽莽苍苍、绵延不绝、变幻莫测的浩荡宇宙里,生命是飞灰般的轻飘,尘屑似的渺小,蚂蚁样的无谓与无助。而且,这轻飘、渺小、无谓与无助的生命无论如何踉跄跋涉,勉力撑持,却都是命定的短暂,命定的不由分说,命定要一步一步走向消亡走向毁灭!”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自称怯弱的斯妤在巨大的疑问与痛苦中仍固守着生命正义的领地,只不过,她正在走向成熟。
于是有了她的市井人物散文系列《斑驳人生》。在这里她向人们讲述了童年时代那座闽南小镇芸芸众生的故事。正像她在《还乡》一文所说的那样,“小镇的人永远是粗糙、本色、丰满的。他们也圣洁也卑微,也淳朴也诡谲。他们在这巴掌大的土地殉道、殉情、创造、礼让,也在这巴掌大的土地撕杀、抢劫、诅咒、通奸。”在这里斯妤将笔端切入这些卑微小人物复杂的人性,倾注了自己强烈的悲悯,这是一批人物刻划得栩栩如生、读后令人深思的精彩短章。
与此同时,在经历了多年的积淀和思索之后,斯妤推出了她的令人耳目一新的“荒诞系列”在这里,她将离奇的梦境和幻觉杂揉进作品之中,以一种零落破碎的即兴式的表达方式、捕捉着现代都市生活中困扰而焦虑的神经。一个更为深沉的斯妤跃然纸上了,她的选择依然如故,“美丽只是瞬间,光芒只是刹那。然而独行者的命运已坚固如磐。一当太阳升起,你复风尘仆仆昂头天外。你执拗如故,跋涉如故,炎炎烈日下你独行不语。”(《梦魔》)
斯妤一直在以她的笔发声,并且不断地摸索、超越。这位主张文学内容与形式同构的女作家曾致信一位同行说:“(近来)痛感时代变迁,环境大异,人性流失,心灵困窘,原有的文体、形式、题旨、内蕴,都已不能完全传达当代人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以及他们所面临的荒诞和错谬。”在斯妤看来,散文的亲历性已成了一种局限,无法涵盖纷繁复杂的百态人生,于是在进入不惑之年的时候,她毅然做出一个重大的选择,她以一本《斯妤散文精选》放下了当今正被吵得沸沸扬扬的散文,转向小说创作,这似乎与生活中拘谨的她大相径庭,然而斯妤说,在文学艺术方面创新是我一惯的主张和追求。
就这样,斯好一连串的小说《出售哈欠的女人》、《红粉》、《风景》、《梦非梦》等诞生了。在这里她营造出了一个独特的、充满梦幻色彩的真实。“既深刻又鲜活,既富于才情,又焕然一新。”在她的那篇颇受好评的《出售哈欠的女人》中,她讲述了一个来自乡间“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过去、没有前景”的女人突然进入现代城市后的一段荒诞经历。在都市里,这个女人那无穷无尽的哈欠突然变成了这种迷乱缤纷的城市的特殊商品,人们对此趋之若骛,转眼间这个出售哈欠的女人成了一家环球联想公司的奇招部主任,然而不久,她厌倦了这种无聊的都市人生,卸下了一切现代头衔,小说结尾这样写道:“她要做一次深长的睡眠,她希望回到她的出生之地,回到她那可以如水一样流淌流动的故乡。”然而隔壁的人们正在“为分赃不均而鏖战着。”小说穿透都市生活的面具,以出售哈欠这一荒诞离奇的比喻以及人们对于哈欠的狂热需求,揭示了现代工商社会中人们的紧张、委琐、无奈和病态。在这些既富于奇思异想又贴近现实生活的现实与幻想的交织中,斯妤驾轻就熟地把笔端切入了都市人们的生存本质。小说具有多重复合的意义。这是一个新的起点。
斯妤曾经说,散文是心灵的颤动,散文是情感的皱折,散文是灵魂的呼吸。过去的十六年中,斯好在她的散文中真诚地展现了自己心灵的轨迹,看来以后我们只能从她的小说中去阅读
这一切了。祝福她和她的文学创作。